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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诸是如梦观》·过年

如梦观 调坎和离 5906 2024-11-12 06:23

  一个五十余岁,枯瘦脸上已有轻微皱纹的佛门高僧,面上痴惑神色凝聚不散,双眼无神,浑浑噩噩,着实使人同情。

  无我大师也怕自家师弟想不透,复将种种算计告知:“正是因着师弟迟迟放不下这点因果,我才使了静都道友不告知师弟你胡八姑之事。”

  “也使了曾家庄诸人不告知师弟你胡八姑事情。”

  “只是希望师弟你能破了这点魔障。”

  “你看无尘子小道友,便比师弟你洒脱了许多,虽遇清源寺的老祖,但能不闻不问恍若无有此事?!”

  “你看静都道友,虽有三个师侄丧命,但对面胡八姑时,依旧果断,该下手便下手,见不能除灭便收手不说,只将因果丢在曾家善人身上。”

  “只有师弟你每日打探胡八姑之事,便是让你探得又待如何?”

  “执着痴妄,伤的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师弟,你我修成今日功德,尚且不易,何必为被仇恨迷惑双眼,入了挣扎凡尘?”

  无戒大师一时喃喃,无我大师也有些倦了,又取了个果子,细嚼慢咽起来。

  无尘子也跟着取了个梨子,小口小口嚼着,只看无戒大师身上气息波动,其袈裟也是一起一伏,甚是雄壮。

  一时间,厅内除了两人咯吱咯吱咀嚼声音,倒是听不见旁的了。

  反倒是外间车马声音,招呼声音,跃过墙来,给这客厅添了两分热闹。

  又有院子内打扫声音,远处厨房内砍剁声音,此起彼伏,也有热闹。

  一盏茶过去,无戒大师还是低头不语,无我大师也是静默,无尘子反倒有些不习惯了,又不想掺和到大悲寺内部事情上去,便调转话题问道:“我听大师和扶风前辈多次说及胡八姑的来历,可是这来历之中有什么蹊跷地方?”

  无我大师也知道对无戒大师点拨之事不能一点再点,也顺着无尘子话题跳过,告知:“胡八姑的来历也不是如何隐秘,寿两三百年,根在狐族。”

  “此前虽与那狐族打过一两次交道,多是在千福山边缘的荒野之处。”

  “想来这位胡八姑,也是刚到了嘉定县附在那张补之张县令的身边不久。”

  “因胡八姑并未有大肆杀孽之举,又善于隐匿痕迹,师弟许久也没有发现其踪迹。”

  无尘子有些怀疑,打量了一下尚在自己心思中的无戒大师。

  无我大师也晓得无尘子不太相信,尴尬笑笑,面上不显,继续解释道:“胡八姑修为,与我师叔老师也差不多了,有心隐匿,我师弟又粗心,定然是发现不了的。”

  “后来也就是其做了妖邪事情,露出些痕迹,师弟这才晓得嘉定县有妖物闯入了。”

  “旁的诸事,和尚倒是不晓得了。”

  “只是我看那胡八姑约莫对道友起了姻缘心思,虽我知晓有修行同道成就道侣一事,但这人妖姻缘,自开国以后,倒是不曾听闻有过。”

  “道友还需小心,免得被胡八姑引诱之下乱了道心,入了旁门左道。”

  “狐妖诱人一事虽是不得志的书生写就,却也真有其事,便是和尚所知便有许多年轻士子被妖魔夺了性命。”

  “不过道友心性上佳,应该不会被胡八姑乱了道行。”

  “胡八姑又夺了人身,做些点化,便能祛了妖性,悟性又是上佳,确实是个极佳的道侣……”

  无尘子看无我大师又开始喃喃,几乎要忍不住喝止了,恰好无戒大师也清醒过来,拍了无我大师一下,将其唤醒,说道:“师兄,你莫要吓坏了无尘子小道友。”

  “妖魔邪物,哪有这么多的算计的。”

  无我大师倒是难得地红了脸。

  无戒大师也晓得自家师兄秉性,并不意外,见其清醒,自己另有打算,与无尘子告辞而去,约定了半月之后十五时候一道去城外的碧霞观拜会本城坐镇碧霞道人,谈说道法,追查一下清源寺的过往。

  无我大师转过了心神,见势,也与无尘子匆匆道别,看来是另外有事情,此次来无尘子之处拜访也是顺便为之,也将自己师弟介绍给无尘子认识。

  二人来去匆匆,都没能留下来用个素斋,无尘子深感惋惜。

  待得将二人送走,又有蒋安将内外收拾妥当,复又去准备了年节餐食——今日本是大年时候,无尘子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午饭时候小聚一次,之后便放了三个仆人各自归家而去,毕竟不是自己的仆从,不能压榨太过。

  趁着时辰还早,无尘子回了闭关静室,准备看看无我大师交给自己的秘本。

  虽接下时候无尘子便猜想了那应该是译读出来的《诸是如梦观》修行秘籍,但此时揭开了包裹的绸缎,看了无我大师抄录得端端正正的术法秘本,才能真正定下心来,将这一两月时间的心思放下了。

  那确实是《诸是如梦观》,是无我大师一脉三位师长一道耗费极大心血才译读出来的修行秘法。

  想来,三人被无我大师唤到一起来,不眠不休,翻阅了藏经阁千卷乃至万卷的古本,费了不知多少心血,耗费好几日才将其解读出来,又各自诵读多遍,方将其中缺漏之处弥补了,说不得还争辩了许久,将三人各自精通都献出来,拼凑更替,方才成就这般模样。

  缘何无尘子知晓是无我大师并三位师长一道译读出来的,却是那卷首有无我大师写的精简概要。

  “本秘法传闻乃是佛祖修行的小乘秘法,不修金身,不修舍利,不修功德,独取捷径,直视本心,只观本性,修炼元神,参悟佛法,直成佛陀。”

  “参佛陀心,悟佛陀意,明佛陀法,直达佛陀境。”

  “金身源自佛法,舍利源自佛法,功德参悟佛法,各自成就一种法门,但以上三法吾都不取,以我心参佛心,以我意参佛意,化佛法为我法……”

  “我法佛法,不出二法。”

  “所取之法,梦中参悟……”

  无我大师所写就的开篇文章,大约将那《诸是如梦观》概述了一遍,啰啰嗦嗦讲了一下法门的来历去处,又珍而重之地言说此物乃是佛门小乘的无上参修法门之一,若是修行了,虽身不在佛门,心已在佛门,迟早都是佛门菩萨之一。

  此中言语,看得无尘子颇为好笑,又有感触。

  云中老人的传承,含糊之处太多了,三五不时便有个缺漏的,任由无尘子如何查看,左右也是糊里糊涂的,修行了怕只能入魔了,其中有些缘由定然有无尘子还没有真正把自己当做云中老人的传人,后者想来也是如此。

  无尘子对云中老人的法门有戒心。

  彼时无尘子也就薄弱一丝法力,被云中老人蛊惑,到了那阵法之中,又被其突如其来一个灌顶手段,毫无反抗手段,自然生出戒备心思。

  云中老人虽处绝境,依旧不敢将所有传承毫无遮掩的尽数传给无尘子,自然也有考验。

  想来,时日久了,境界高了,无尘子心性无差,云中老人灌顶的东西才会全数展现出来。

  大约吧!

  不管是灌顶,还是印心,都是针对自己人的。

  无尘子彼时此时,都还是个外人。

  按当时情形,若再寻不得传承之人,云中老人只是每日以法术蛊惑人送吃食上门,不过三五月便要耗尽最后一点元气,最后死无葬身之地,一身阵法手段半点也传不下去,其师门数代积累就此消散,也不得不寻了最为顺眼的无尘子将种种传下去,着实可怜。

  无尘子收回杂念,复看向译本,正看得欢喜,便有管家来报,说是午食已经好了,可以开始团年了。

  虽只是四个人,中间还有个“外人”的道家真人,但有了知县老爷的叮嘱,几个仆人对无尘子也还是颇为恭敬的,每日吃食丰盛,衣袍干净,庭院内外也都是清清爽爽,偶尔外出也不敢置喙,看来比之前在碧霞观跟着一堆挂单的落魄道士挤在一起的杂乱模样,无尘子此刻的模样已经是好上百十倍了。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这也是无尘子为何一直不愿意再挪窝的缘由所在。

  曾家招揽自己,或者衣食住行都要稍好一些,但毕竟是以旁人为主,自己定然要吃亏了。

  无尘子心满意足叹息过了,也不太明白这百江郡过年的习俗,只照着自己心思备了个十两银子的红包给三人,想来已经算的丰厚了。

  管家蒋安比旁的两个仆人都要劳累许多,每旬月将无尘子的符纸交给蒋家县令,又每日采买吃食衣物,安排府中上下事务,将无尘子侍候得颇为舒心,纵然有一二客人来访,也将茶水点心打点得妥当非常,确实是个人才。

  还有一直在桌子下面打转的小奶狗小黑,便是蒋安照料得宜的明证。

  比起半年前初得时躲在无尘子的符袋里面嘤嘤吱吱,小黑已经初见狗类凶悍了,无尘子的日用布鞋已经被其祸害了好几双,便是青绿道袍也被咬坏了好几件,寻常的古本书籍都要收藏妥当,免得被牙口初现的小家伙祸害了。

  此时小奶狗身上肥嘟嘟的,摸起来极为舒爽,可见管家蒋安也是喜欢这小家伙的,每日喂食丰腴。

  只是其将无尘子三五不时的一些私密消息一一报知给蒋县令,便不是那般讨喜了。

  又偶有偷听无尘子与修行道友的趣闻,瑕不掩瑜,无尘子依旧能够容忍。

  其余的厨子和杂役,每日各自忙于事情,无尘子对这两位倒是要放心得多,只是二人各专一门,还是比不得与管家蒋安来得熟悉。

  开席了,这除夕之夜的餐桌之上场景便显得颇为怪异。

  无尘子一个绿袍道人正在皱眉思索,对侧是三个穿着不差的居家仆人,面色欢喜又有些忐忑,每人手上都是一个红包,又有一个金纹符袋,对着满桌子酒肉吃食却不动作也无有言语,脚下还有一条尺多的小奶狗在窜来窜去。

  外头炮声隆隆,往来打闹的孩童,相互恭喜的路人,热热闹闹。

  院子里冷冷清清,也就一点红灯笼装饰,看得出些许新年喜气。

  两个多是忙于洒扫和制作吃食的杂役厨子,见识有限,只是欣喜于白得了两月的工钱,却不知那护身符才是真的好东西,又有些忐忑,不晓得无尘子这位道长此举,是不是想将自己二人从蒋家挖过来,故而有些忐忑。

  蒋安面色复杂地谢过无尘子,颇为珍重地将那护身符放入怀中。

  其是与蒋县令后宅有关联的,自然知道此时那蒋家的凝神符符袋生意如何火爆,许多人家求而不得,往来蒋家后宅的夫人婢子,比往日多了三五倍,蒋夫人每日的交往应酬也多了许多,颇有应接不暇之感。

  只不说银钱事情,只是蒋家在这交际之中,便能得了不少好处。

  自家的侄子要成亲了,便有人牵了城中富户张家的女儿,得了好大一笔嫁妆。

  族中侄女愁嫁了,便有隔壁县令的庶子前来求取,半点不嫌弃二十出头的年纪。

  有上官要下来考评了,某家又为蒋家县令道说言语,给其送了个甲等。

  如此种种,可不是银钱便能衡量了。

  午食过后,无尘子叮嘱一番各自回家小心保重身体,三个仆人便各自归家去享受假日了,整个院子似乎便清爽了许多,倒是远处传来接连不断的爆竹声音,外头巷道里面车来车往的声音,某某牛叫,啾啾马鸣,愈发衬托得这院子有些孤寂。

  无尘子躲在院子正中,清清楚楚听得:左右隔墙院子孩童打闹声音,得了新衣裳的欢喜声音,年节时候房子内外布置检查的声音,此处说那个灯笼不对,那个说那个盆子没对,一旁的丫环奉夫人之命取了糖果吃食赏赐诸人的招呼声音。

  又有门外那些喜气洋洋的仆从碰见了,相互笑盈盈恭贺两声,又各自错开。

  又有两个乞丐,逐一敲门,得了门房赏赐,连连恭喜。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门外灯笼红挂,院内朽木枯垂。

  无尘子好容易压下心中别样形式,还没来到静室闭关,便有江瑞景在门外高呼声音。

  无尘子忽而想起,已经有月余没有见到江瑞景其人了,不过自己毕竟是忙于修行,忙于鬼怪事情,忙于前因后果,与江瑞景这般书院读书人终究有不少差别。

  心中念头转动,还是开门将江瑞景迎入大厅坐下。

  不过此时没有管家杂役在厨房备着热水,无尘子也只能勉强洗了瓜果应付一下。

  场面颇为凄凉。

  江瑞景倒是不敢嫌弃,反而觉得没了监视的蒋家管家自在了不少,悠然转了几圈,等看得无尘子坐下了,也老老实实坐下,自袖中取了黑布包裹,方方正正地放在无尘子边上,道:“久受吴兄照拂,无以为报,近来得了些神鬼传说,晓得吴兄没有,这便送了过来,以为感谢。”

  无尘子看了面皮仍旧有些青嫩的江瑞景,笑道:“一个方外之人,倒是麻烦秀才公为我操心了,等哪日瑞景成了进士老爷,我还要麻烦瑞景多收拢些这话本游记的。”

  江瑞景倒是许久没有听过无尘子调侃话语了,有些失神,回神,转过话题道:“这事好说,说不得三五年之后,我中了进士,定然多给吴兄找些秘传游记。对了,吴兄这院子有些冷清了,年后要不寻两个侍奉的杂役?”

  “县令家的人毕竟是县令家的,与吴兄还是多了些心思。”

  无尘子也有些意动,问道:“我这修行之人身份,不太好吧?”

  无尘子此时还是道籍,仍旧挂单在碧霞观,三五不时还上去跟知客的聊两句,以期能够学一二碧霞前辈的经卷,这落脚的院子依旧挂在蒋家县令身上,几个仆人依旧的籍契单子也都在蒋县令手上,与无尘子无关。

  自己手上,除了些银钱秘籍,真寻不出来旁的东西了。

  江瑞景皱眉,疑惑道:“这宅子还没有落在吴兄手上吗?”

  若是这宅子到了无尘子手上,其至少会息了寄人篱下的感觉,也便会操持着一点点改善这宅子,慢慢添些仆从,再有那机缘合适的失亲孤儿,也可收为道童,再看心性修为,决定是否纳入门下传承术法。

  如此,无尘子便会一点点将三清观重新修建起来。

  江瑞景万一真的在科考一途上走不通,还能在无尘子这道观中谋生,也是后路。

  无尘子不晓得江瑞景的心思,双手一摊,无奈苦笑道:“我此时还挂单在碧霞观,算不得独居道士,不敢买房置业。”

  “对了,碧霞观也有不少好处的,我真的出来了,日后回去与人论道说法,反而不方便,瑞景切莫瞎猜了。”

  “此外,我为正式道门弟子,便是真的要置办产业,也只能报备官府,再修一座道观,却不是那些火居弟子一般,可以买房置业的,至于那些散修道人……”无尘子话停在这儿,斟酌片刻,还是不晓得那些散修道人的生活,与自己有无相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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