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还不知道是哪本佛经里面随意摘抄了两句，还是缺漏的，真是糊弄鬼也不行！

　　旁的伊明诚也是一脸惊怒将手中古本扔下，无尘子定睛一看，却是《东方药师琉璃佛心境品》。

　　药师琉璃佛境界如何了得，佛门无量小世界都有化身，只是其佛经便足够修行一辈子了，还想参悟其心境修为，岂非是学步不成已想跑？

　　都灵道人左侧的静都道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十八罗汉降魔品》，满脸不可思议。

　　想来那经文，也有问题。

　　无尘子将目光另一侧的几个和尚，也都是翻了两页，便忙不迭地地将那古本放下了，犹如手执的是烫手火炭一般，犹豫许久，复又拿起一本。

　　这些秘术珍本，名头都不小，不是哪个佛陀的修行秘法，便是哪位天尊的神通手段，但看了其中内容，多半会气的吐血，将自己此前满心欢喜化作一腔怒火。究其原因，却是这些珍本秘术，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若真的遵循修行，能够落得个心境破损，已经是积了大德了，更惨的还是走火入魔，多年修行毁于一旦。

　　且，修行功法按说该有密语的，这般大大咧咧都显出来的，着实不像是真的。

　　最后这点评语言，便是静都道人轻声耳语于无尘子的，也是一番好意，想来也是怕无尘子这些小年轻，经受不住诱惑，买了回去研习。

　　无尘子目光扫过，又拿了一本，却是《诸是如梦观》。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粗略翻了两页，那许多描述颇有荒诞稀奇感觉，如色相，如破色相，如观想世界，如开天辟地，如化魔障为己身，但还是有引得无尘子留意的几句话，“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也是无尘子记得不多的金刚经中的偈语。

　　都灵道人神色如常，却已经粗阅了十来本古本了，手中还拿了一本，虽不似旁人一般眉头紧皱，却仍可见不喜。

　　静都道人也皱着眉头翻。

　　伊明诚正在挑挑拣拣。

　　无尘子合上古本，犹豫片刻，问道：“和尚，这古本如何换取？”

　　摊主和尚已经呆了一个时辰，自知其古本的内在，本也不抱希望，方得心思平和，再有往来道人和尚看了许久，也不曾如何询问，不意竟还有人真个起了换取心思，不禁喜上眉梢道：“延寿疗伤的丹药上佳，佛宝次之，银钱也可。”

　　无尘子颇为好奇，忍不住问道：“和尚，据闻我修行之人多是富足之辈，你还需换取银钱？”

　　摊主和尚苦脸道：“道人你不知我之苦处，寺内每日需得耗尽许多吃食，又有近处许多受难乡民需得救济，耗费几多。”

　　“且我们寺也被伤了，需要修补，不是一两个银锭子能够解决的。”

　　“也是这般缘故，老师这才让我来此将这些秘籍换了。”

　　看其情真意切，实实在在，无尘子心生同情，问道：“我这古本，需得多少银钱？”

　　佛宝一物，无尘子是没有的，便是银钱也在前些日子安置宅院后花费了不少，多是用来购置那朱砂符纸了，还买了许多山川游记，神鬼话本，足百本之多，耗费了好几百两银子，这来时路上每日耗费也颇多，那蒋家又未将符咒的银钱给自己，故而囊中有些羞涩了。

　　先问问，若是便宜，也可以将这合眼缘的秘本拿下。

　　摊主和尚也不诉苦了，直接道：“也无需许多，三千两便足了。”

　　这和尚好大口气，真当自己是冤大头了！？

　　三千年，许多百姓一辈子都存不下的！

　　无尘子顿时便生出放弃心思，但觉得这和尚的报价应该可以商讨一二，皱眉思索，也暗暗留意周围诸人反应。

　　都灵道人看了无尘子手中古本一眼，自有想法，神色不动。

　　静都道人颇为意外连连打量无尘子，好奇其竟敢在十数人翻阅了一遍一个都没敢发问的时候，还敢下手换取一看便是假的秘籍，又好奇其换取古本的心思是如何生出来的，莫非是在曾家那儿得了许多银钱？

　　伊明诚面色不善地盯着和尚，复又转了目光眼神示意无尘子，嘴在这数息间也张闭数次，终还是没有言语。

　　旁的三十余围观人众，多是惊异诧异神色，也有不少静看好戏表情。

　　总算是有个憨憨上当了！

　　这数十本古本，里面凭空捏造的文字片段比比皆是，看无尘子是个年轻道人，虽看不出有无传承在身，既然能参与这法会，应不是没有见识的，自然能看出这古本都是虚假造作的，其也应该不会被这摊主和尚的几句诉苦便打动了的。

　　若是贪图那秘本名号响亮，事后定然后悔，然后便会跟这欺瞒的和尚起了争执，便是欢喜事情了。

　　斗法嘛，平生第一次见！

　　无尘子犹豫片刻，道：“大师，我近来多在闭关修行，倒是不曾攒下这般多的银钱！”

　　便是有，我也不会给你。无尘子心中补了这么一句。

　　摊主和尚眉头一皱，瞬间散开，问道：“你能给出多少？”

　　无尘子毫无惭愧表情，应道：“仅有五十两。”

　　以三千两银钱的一本修行之法，纵然在能够入道的修行功法中属于最次的，也是赚了天大的便宜，但以三千两银钱换取一本胡编乱造的伪修行之法，那是万万不能的，算得上是个十足的冤大头。

　　但无尘子说自己只有五十两银钱，又是极大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了。

　　无尘子看来人模人样的，居然这么穷。

　　周围低声耳语都被无尘子这轻微声音压下了，周围围观的百十人都纷纷盯着无尘子，上下打量，约莫是在猜测是那处的一直躲在山野的修行才会穷得这般可怜，竟然只能掏出五十两银子。

　　这点银钱，便是买个稍好一些的罗庚，尚且买不到！

　　不是法器，只是寻常的罗庚。

　　修行中人还有道袍，法剑必备的，还有符册也要备下，其中随便一样，花费也不止五十两。

　　无尘子的道袍看来还是上等布料裁制的，不像是那穷困道人。

　　大悲寺这一次法事，起码耗费了万两银子。

　　五十两，无尘子纯粹是在敷衍？

　　许多人都静静看着无尘子，也有人猜测无尘子应该只是觉得这秘术珍本只是胡乱编制的，但又恐其中有些真言绝学，便想着花个五十两银子赌一下，纵然这珍本确实是妄言之语，也没耗费几个银子，不会伤心。

　　摊主和尚眉头紧皱，也是在怀疑无尘子心思，片刻，似想到自己应承下来的结果，声微带怒，道：“道士，你在消遣我？”

　　声音隆隆，震得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无尘子一口气将千两银子的买卖说到五十两，旁人自然会有样学样，到时候自己这一大堆秘籍，还比不过只卖了一两本的。

　　如此计较来，摊主和尚亏大了。

　　无尘子诚实道：“惭愧，贫道确实只有这点银钱。”

　　静都道人也一脸怀疑地看着无尘子，却是其自那曾家庄曾德善处得了本道门秘传，虽不是修行法诀，也算的修行高人流出来的真货了，还得了许多一箱子银钱，粗略估算之下也有千两之多。

　　自己不过是搭了把手，便得了不少好处。而无尘子最后将那胡八姑镇压了，虽修为不高，但得到的好处应该也不止千两银钱吧？！

　　依照常理，无尘子确实也应得了一本秘传书籍，更多的是些黄白银钱，却不料其出人意料多得了些残缺书籍，银钱反倒是没有多少。毕竟，其一直对外的说法都是个道门散修，并非是有门有派的传承人士，曾德善也只能以对待散修的招待方法，以更多的道门古籍残卷赠与，才能投其所好。

　　精通符箓的道门散修，才是真的好散修，才是能够为曾家驱使的散修！

　　即便不能拿捏在手，也能与之交好，日后镇宅护身的宝符，还不是源源不断？

　　曾家许多供奉，便是这么招揽来的。

　　许多人也显出半信半疑神色，既是那摊主和尚的，也是对无尘子的。

　　更多的却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缘由却是那和尚被无尘子几句话丢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前者虽然大吼一声掩饰了尴尬，但眼神骨碌碌转，明显是想要这五十两银子，又有不少顾忌，这才有了这般舍不得又想卖的僵硬表情，自然引人怀疑。

　　这和尚莫不是真的习惯了狮子大开口？

　　那其他的许多“珍本”，是不是也可以用五十两换取？

　　果然人心无厌足，便是晓得这些功法是假的，也想着以几十两银子赌一下。

　　摊主和尚犹豫了许久，又忍痛应道：“也罢，和尚不要多了，三百两你便拿走！”

　　“再少，和尚可就过不去了！”

　　三百两还真的不多，可无尘子明明说了，自己手上只有五十两影银子，若是真个应下了，岂不也将自己丢在一个惹人闲话的尴尬位置？

　　刚刚自己看和尚笑话看得爽快，没想到报应不爽，转眼间这笑话便落到自己身上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便不是英雄汉，无尘子也要装作被这三百两银子难倒了的样子，顿时眉头直皱，便要放下离开，半真半假。

　　其人已有修行法门，看这《诸是如梦观》，只是觉得有些顺眼，打着增长见识谋算而已，并非是真的非买不可。

　　伊明诚悄悄取了钱庄银票，暗中递给无尘子。

　　无尘子本想挡回，又稍作考虑，还是接下，并做三百两银票与那和尚。

　　那和尚收过银票，满面笑容，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又有苦涩味道，勉强道：“祝道友悟得大法！”

　　一个道士从佛门的秘术中悟得大法？！

　　闻言诸人都是暗骂这和尚虚伪。

　　道门的都是修道的，悟得清净法门尚且可能，若是悟得佛修功法，真真会闹出个天大笑话。

　　无尘子也暗暗松了口气，略过那和尚的虚伪言语，也挂满笑容，恭维道：“祝大师多多换取银钱，也祝大师寺内兴盛！”避开众人好奇怀疑目光，便在静都道人与伊明诚怀疑神色中将那经文收入符袋，躲在一旁静看众人也开始搜寻古本起来，却不打算再寻找了。

　　合眼缘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这古本摊位虽没有多出几个围观的修行之人，但附近摊位摊主或看客都在暗中留神这古本摊位起来。

　　无尘子虽模样不似修为高深，竟敢下手换取那显然是弄虚作假的手记，说不得那手记之中确有修行文字，可以参悟的。故而诸人也暂时放下心中怀疑，再度查看起来，以期能寻得一二。

　　便是不能断定那经文功法是真是假，赌上一赌，说不得也能得一半真半假的，然后参悟一二妙法手段，也是不差。

　　都灵道人在两人交锋的短短刻钟时间，已经粗略翻了二十余本，便是修为高深，也有不耐烦，终还是放下了，起身便招呼静都道人离去。

　　无尘子二人也跟着离去，正好避开许多人怀疑探寻目光。

　　这和尚已经呆了个把时辰了，前来翻看的修行也有百多位，可无尘子才是第一个下手的人，难免有人怀疑无尘子有特别手段，抑或是这古本之中掺了真的修行法门，到时候惹得旁人觊觎好奇，都不是好事。

　　四人复又转了几圈，看了七八处，多是些灵材地宝，也有一二看来唬人的法宝，便耗了一个多时辰，终究无有收获。

　　都灵道人应只是看看，因未见着入眼之物抑或是高明法宝，终还是没有下手。静都道人几次欲言又止，都看了无尘子二人，终究还是闭口不言。便是伊明诚也比之前安静了许多，中间也有几次停下问询的打算，看了静都道人揣度目光，便又跟上了。

　　这气氛有些怪异。

　　看看时辰已近午时，无尘子终还是忍不住道：“师叔，这眼看晌午了，师侄出来得早，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都灵道人停下，恍然道：“我也受不得饿！”

　　“静都，无尘，还有瑞景，你三人随我来。”

　　“师叔我带你们见识见识这法会的另一面！”

　　无尘子本想借机脱身，与都灵道人二人暂且分开，不想反被都灵道人勾起好奇心，口中斟酌许久的告辞话语反而说不出，只是无奈与伊明诚对视一眼，也自其眼中看的无奈，显然与自己是一般感觉。

　　无尘子与伊明诚二人都还比较陌生，何况是今日才见着的前辈，贸然跟着一道去，有些不自在。

　　都灵道人所谓的“另一面”，只是大悲寺接待门派修行与寻常散修有些差异而已。

　　路上，都灵道人也稍稍解释了一下，大门派修行还有那些人仙地仙高人，在大悲寺这法会之中，有专门的院落，吃食方面也有许多差别。

　　或许还有旁的，应是有顾忌，都灵道人并未解释。

　　这些日子的吃食，无尘子都是在那客房附近的膳堂解决的，每日都是红绿青白四个素食，颜色搭配得宜，味道也清淡爽口。

　　虽然比不得在百江郡的宅子之中鸡鸭鱼肉不缺，但比起老师过世后前身在三清观的凄惨模样，已经是梦境一般了。

　　无尘子偶尔想起前身的凄惨模样，依旧是心头发颤，迅速便转了念头，却是不想乱了自己的平静心思。

　　无尘子也问了那知客僧缘浅，得知这一应伙食住宿都不需银钱，由大悲寺一力承担了，正好跟前头那祭天祈福之人言语有些相冲，但无尘子以为确是皇族出钱，大悲寺只是在其中应酬招待，顺带赚取些好名声。

　　伊明诚也在一旁沉默不语，显然是心思飞走了。

　　就在无尘子沉浸在思索中的同时，都灵道人带着三人左右绕行，却是不是去往散修所居的客房方向。

　　客房方向的路边多是青翠树丛，叫不出名来，青翠繁茂，遮掩了紧凑朴素的红黄颜色，平日应该多有香客往来临住，只是这几日大悲寺在办法会，没有留宿香客而已，而这路边多是苍翠柏树，三五十丈，其下隔不了几十丈便有亭台桌凳，水榭莲池，偶有三五个中年老年道人和尚在那论说道法佛法。

　　一念不生万法空，何须苦海觅道同。

　　如今若得心无事，便是人间大道翁。

　　静都道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此，看了不断左右打量的无尘子二人，解释道：“你们呆的客房都是散修住的，人仙以下，且是佛道正统的散修。这会客居是用来接待有门派的修行，且是有地仙高人坐镇的门派。”

　　“旁门左道，几乎进不来的。”

　　“这边景致比客房好了不少？”

　　无尘子忍不住问道：“人仙是道家和散修的称呼吧，佛门如何称呼？”

　　伊明诚立时应道：“该不是人佛？”

　　有那闲谈的和尚听了伊明诚言语，顿时不乐，一脸责备看向伊明诚。

　　都灵道人以笑脸将诸多瞪来不乐目光挡回，不悦道：“哪有你这般胡乱猜测的？佛门内称是人罗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