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若是那传说中的圣人,轻易便可开辟小千世界,镇压中千大千世界的存在,莫说是末法劫数了,便是灭世灾劫也不能伤损圣人分毫。
无尘子心中嘀咕了一下仙神,还是劝道:“小心无大错。”
“没事,姐姐昔年被那百鬼聚阴鼎困在里边时候,也跟这阵法差不多。”
“就算那些个道士翻脸了,小官人你的遁法,姐姐我的阵法,足以在那些个老家伙出手前逃出去,不过那时候,京城这鬼地方是不能呆了。”
“到时候小官人你不想跟着姐姐我上山去,也的乖乖去了!”
无尘子面上抽抽,又在几个下山夫人好奇打量眼神中压下了,嗫嚅道:“八姑,我们好好地说这阵法事情,莫要瞎扯。”
“哦,百鬼聚阴鼎都扛得住,这地方,小菜……小菜一碟啦。”
“那便好。”
这阵法乃是驱邪收鬼的,还要镇压其内的修行,那百鬼聚阴鼎乃是温养鬼物的,或者也会拘着鬼魂,但二者本意,天渊之别。
胡八姑没有明说,无尘子也便当做不知,只是记下此事。
这么久几句话功夫,又有几个穿着绣花锦衣的婆子走了出来,面上也挂着笑,手中有那白玉符刻,盈盈发光。
“这太乙观的护身符可是个好东西,听隔壁老婆子说帮她挡了不少灾劫呢……见过道长。”
无尘子与胡八姑二人入了道观,避开几个离去的婆子,又绕过前殿,这才到了主殿附近。
那拥攘声音依旧不停息,不过却低了许多,至少在灵官殿外头是听不见了。
绕过主殿,眼前景色一变,左右路边已经有十几个小道童取了木桌放置,桌子上有一功德箱,又有一沓护身符,赤红颜色,似乎有火光在跳跃,一看便是灵验非常,还有二十余个白玉雕刻的护身符,在日光下晶莹剔透,有点点灵光跳动。
每个桌子前边又有十几个婆子家丁仆妇,正在吵吵。
“小真人,婆子我捐银五两,能不能给婆子一道护身符?”
“去,你这婆子才五两,老身捐银二十两,只求一道护身符。”
……
此刻那些小道童,面带笑意,只是盯着那些婆子往功德箱中放置银钱,数的钱数差不多了,便清清嗓子,脆生生喊道:“安定门王家居士,捐银十五两,福德无量,天尊庇佑,赠护身符一道。”
言毕,那小道童笑眯眯取了道护身符,躬身递给那老婆子。
老婆子也满面笑意地将那护身符带在身上,阔步离去了。
不过有不少人都是珍而重之放入怀中,想来还是给自家儿孙用的。
无尘子二人进的院子,有个小道童一眼便认出了无尘子,忙稽首道:“真人,我家张师叔还想请真人到内院一叙,晚辈正要将这事情收拾妥当了去寻真人。”
“烦请带路。”
那小道童弃了身后桌子不理,领着无尘子二人前行。
那些仆妇也不吵闹,毕竟还有十几张桌子呢,最要紧的是,这些人在算计自己的银钱,看是该请两道黄符,还是请一道玉石灵符,又或者请太乙观高人代为设下一盏香灯,求个平安顺遂?
三人一路蜿蜒曲折,穿过了七八个配殿,每个配殿中都有驱邪降妖的咒文声音,铿锵有力,带了几分法力,如响在三人耳边。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这咒文比方才十二地支阵法联手施展弱了几分,不过还有那通天彻地的阵法镇压,这咒文威能依旧不弱,至少等闲鬼物是承受不得的,无论是在如何阴暗的角落也呆不住,迟早要露出痕迹来的。
只是这么一个清扫事情,便足以显出太乙观底蕴了——只是此刻在收拾收尾的入道弟子起码二三十人。
这些弟子若是个个熟悉了阵法,以三才四象五行手段聚合起来,即便比不得人仙散人,也能在收拾成了气候的妖邪鬼物时候,也能出力不少。
胡八姑没见过如此阵仗,疑惑问道:“他们这是在作甚?”
无尘子笑着解释道:“前边不是有鬼物作祟么,阴气四溅,这些道友怕那些鬼物留了后手,先将这地方清净一遍。”
“道门清净地方,本是化解灾厄的,若是哪个善信在这儿招惹了邪气,也是个笑掉大牙的事情。”
胡八姑倒是少有这经历,点点头:“阴阳气,五行气,本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可惜……”
可惜什么,无尘子没听出来,但对太乙观阵法甚是好奇,此刻便问了胡八姑这位阵法大家:“对了,外边还有阵法呢,那威能足以将恶境鬼物魔物都镇压了。我观那八卦阵此时依旧在源源不绝借用八方之力,如何还有那阴气能够避开?”
胡八姑笑盈盈解释道:“小官人莫不是以为一个阵法便能将所有阴邪都收拾了吧?”
“且这阵法只是借用八方法力,嗯,还沾染了些许后天运数,大多起镇压之用,又不是全数用来清扫鬼物,那些附身的鬼物还是要这些小道士,老老实实以你们道门的术法才能收拾了。”
小道童还没入门,早对那些能够刻咒画符的师兄弟羡慕不已,此刻听两位前辈言语之中有不少稀奇古怪事情,也好奇道:“前辈,前头这乱哄哄的,就是那什么鬼物吗?”
无尘子运转法眼,打量了依旧在前头带路的小道童两眼。
这小道童也是个门外的修行,身上并无法力气息,自然无法运转法眼,虽见得此时依旧笼罩着整个太乙观的阵法,却见不着前边那几个鬼物将两个老道士折磨的欲仙欲死的模样,自然不明白二人言语之中的阵法咒术了。
“小道友,你此时莫要关心那些妖鬼事情,多念诵内景经,认真做好一日早晚课便好。”
“每日朝霞不可落下,周天运转法门不能息了,再以诚心,自然能够见识到那些千般异彩万种神祇的。”
小道童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应道:“老师也是这般说的,前辈想来不会骗我。”
胡八姑噗嗤一声,已经笑了出来。
小道童怀疑地看了胡八姑一眼。
无尘子不满地盯了胡八姑一眼。
无尘子还要解释,二人已经到了方才被阻挡的内院地方,方才那两个小道童又跳了出来,施礼道:“师弟,这两位是?”
迎接的小道童诚实应道:“张师叔请这两位前辈到后院一叙。”
两个小道童打量了片刻,回了院子内的月亮门内。
二人过了院子拱口,左右一看,便如换了一重天地。
院子外乃是暮冬景色,草木枯萎,池水结冰,行人棉衣裹身,出口见气,三五步时候便忍不得跺脚取暖,而这院子内,乃是芳草茵茵,翠竹林立,前后可见银杏长青,左右隐着兰花麦冬,还有许多无尘子叫不上名字的花草,在阁院之间傲立。
淡淡香气,缭绕鼻间。
隔了几步,还能见着一二珍贵灵草,点点氤氲药气流出,惹得周围蝶鸟围绕,又有蛇虫躲在草木丛中,偶尔吐出舌头,吞一口那雾气。
又有清宁静谧意境,在七八座院子间弥漫,那山野奇珍水府异宝,也比不得这点意境,便是那久居荒野的清修,见了这地儿的宁静,也要生出几分羡慕心思——出一步便是人世红尘,退两脚重回福地洞天,这才是道家真仙悟道参经的妙处。
又有那五行之力暗暗在这院子中流转,生生不息,滋养草木鸟兽,点化意志灵慧,使得那些虫鸟都不避讳往来行人——若是千年万年修行,这些不起眼的蛇虫鸟兽,怕都是个不下于胡八姑的妖物。
又有那三五不时在院子各处可见的道经宝帖,意境悠远,若能参悟一二,定然有益道行。
又有三五只仙鹤,在院子内的池塘中巡游,见了那些冒头的红鲤青鱼,一口啄了吞下,晃眼瞥见在游廊穿梭的无尘子胡八姑二人,颇有灵性地歪着头打量了片刻,又按下头去水中寻游鱼去了。
又有水池边上的假山上,有十几只两尺多长的老龟,龟甲漆黑一片,玄妙纹路跳跃灵光,正对着天上的太阳吞吞吐吐的,一点异光在其口中流动,引得胡八姑也好奇地停了下来,细细打量一番。
无尘子也察觉了那老龟身上的一点纯阳气息,十分隐晦,却也十分精纯,羡慕不已——这龟长居水底,真阴过盛,如今只需吞吐太阳真火炼化,阴阳平衡,倒是与自己修行的蛰龙睡功殊途同归了。
片刻,胡八姑也看出了那修行法门的玄妙,忍不住惊叹一声:“这地方……”
小道童回头,带了些许骄傲道:“老师说这是洞天福地所在,才能有这般景象。”
“等闲的贵人是入不了我们这后院的,便是一些道门真人没有师叔师伯的邀请,也不能入这院子。”
“我内门弟子,若是考较不过关,也不能在这地方待着,要去各地游历。”
“老师说是怕那些师兄弟心境不过关,贪图此地修行便利,反而毁了自身修行……”
无尘子运转法力,细细感受了一下,此间却是另有布置,木灵活跃,余下四灵暗暗潜藏拱卫,确实能生出这般景象。
看来那八卦阵,大概不是用来镇邪的,而是聚拢五行阴阳,布置这么一个灵气充盈的修行之地。只是不晓得太乙观要布置如此一个庞大阵法,接引千百丈或者更远地方的灵气,需要耗费多少灵物?
自家以后修建了三清观了,能不能也布置一个如此的阵法?
有心开法眼查看一下这院子的阵法布置,也不是好奇那灵物,只是看能不能学得一二布置法门,将自己那点八卦大阵也稍稍提升一溜溜,无尘子又怕一不小心犯了这太乙观的忌讳,只得压下好奇心思。
不过有了比较,无尘子倒是觉得碧霞观后山那借助神光生出的竹林地方,确实小气吧啦的。
自己以后可不能这般困顿穷苦,至少也要弄个灵气不能比这儿差的地方以便修行。
心思翻转中,三人又绕过几个院子,过了几处清净场所,看了许多繁茂灵光,见了许多珍奇异兽,便到了一处阁楼,听风阁前。
那小童在门外恭敬禀报了,听了阁楼内应允,无尘子二人这才推门而入。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
堂内坐着十五人,有方才的两个张姓道士高居上座,身上还有几分散乱,面色也不太好,尤其是张子风老道,面色惨白,气色极差,应是方才压下的伤势一直不得温养,现于表外,余下的都是些四十余岁的妇人,身着能映出人影的对襟宽袖大袍,又是珠玉宝石,又是金银首饰,双手环于袖中,正紧紧盯着上首两个道人,每人身后又有个婆子跟着,此刻听得动静,转身看向无尘子二人,见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又忙留神自家主子了。
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气氛有些凝重,便是那正中的香炉中袅袅升起的宁神香,也被诸多夫人拉长的老脸给压下了。
无尘子有些迟疑,胡八姑一脸无所谓,早已拉着无尘子进去了。
又有两个小道士看了无尘子进来,忙取了座,偏在上首左侧,请了无尘子二人入座。
“道长,我等也不是无知妇孺,不是一两张护身符就可以打发了的。”
无尘子手上茶盏还未揭开,就有个精瘦夫人已经出声了。
此人端坐右侧客座上首,方才一直端着茶水打量无尘子二人,又似有别样心思,便是那茶盏都要触到下颚了,也不见张口。
“今日老身被你们这般折腾,又是喷符水的,又是念咒指摘的,还险些被那屋瓦砸中了。”
“老身几十岁,还是第一次被这般折辱,却还是在道门清净地方的太乙观。”
“如何也要给我等一个说法。”
“对对对……”
又是一堆应承声音。
一众妇人显然以上首妇人为首,见其发声,齐齐应诺。
“我们也不容易。”
“每年给贵观的香油可不少,三五不时还要来上香祈福,还盼着天尊能够保佑我阖家安稳呢。”
“对对,我也盼着儿媳再生下几个孙子。”
……
一阵吵吵嚷嚷,无尘子只是沉默不语,倒是一旁的胡八姑目中泛光,看着那十几个衣着华贵的夫人齐齐声讨两个张姓道人,颇为高兴。
胡八姑如何也是高人,方才太乙观的道人在巡察妖邪时候,对胡八姑颇为不尊重,若非是那配殿中的香灯道人出声解释了一下,胡八姑怕是要动手教训一下这有眼无珠的太乙观道士。
心火冲的时候,可顾不得对方是不是道门第一大派了!
此时亲眼见着太乙观两个威风凛凛的道士吃瘪,胡八姑便欢喜了。
无尘子看胡八姑嘴上欲动未动,也生怕这无法无天的老妖跟着起哄,忙伸手拉住了,示意其不可在这地方胡言乱语。
胡八姑自然明白无尘子心思,轻轻点头,嘴上嘟出了一座小山,红润可爱。
张子风对着几个夫人逼迫言语只是在心中斟酌,面上喜怒不显,手边茶盏稳如磐石,气息也是纹丝不动,显然心境修为极高,对寻常妇人的刁难之语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有闲心留意一下无尘子二人。
那女子阴气完好,自然不像是被破身了的,身上三五不时有丝缕妖气弥漫,看来是修为极为高深的妖修,实实在在一个左道旁门,修为还极为高深,比之那些神道修行可难缠多了,需得小心应对。
一旁的无尘道友,符法了得,修为也是高深,比自己师兄弟几个也是不差,作为散修出身,已经是难得了,可以拉拢。
至于一旁那些夫人,虽是麻烦了些,但只要有所求,都还能解决。
张子水比不得张子风师兄修为高深,诸般心思压不住,面色也嫩一些,也不知是忍了多久了,此时,带了些怒意,压着火气回道:“此次妖孽作祟,非是我太乙观缘故。”
“诸位夫人虽沾染了些许阴气,回去以参茶补补,便可恢复了。”
“而我太乙观却有几处配殿倒塌了,还有几个弟子至今昏迷不醒,还有几位师兄为了斩除妖邪伤了道基,今生也不能修炼了。”
“而我太乙观此次地脉动荡,倒是有人刻意作祟。”
“待得贫道查明了,定然要秉明官府,寻那作祟之人的晦气的。”
那领头妇人又带了些阴阳怪气的声音道:“道长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们来你太乙观,乃是敬重你们修为超凡,拜听经法,上香俸神的。”
“你们太乙观自己办事不利,镇压不住那些乱糟糟的东西,伤了我等,如何能不给个补偿?”
又有几个妇人跟着应和。
张子水不善言辞,被几个妇人逼的说不出话来,只是面上潮红,不得已寻了茶盏紧紧握着,以为出气。
身后的两个小道童也对着一帮妇人怒目而视,奈何这些妇人都是权贵人家的,对两个小道童视而不见——如此娇憨可爱的小童,比自家那小儿还要可爱些,便是生气极了,也不过是鼓着白嫩小嘴,非但不吓人,反而有几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