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姑、胡九姑两只狐狸精在百江郡那段日子，这老道士也是性情平和，容忍了两只妖境鬼物在百江郡大大咧咧行走，无尘子甚至怀疑，那琉璃寺的地罗汉没有对胡八姑出手，想来也是这老道士私底下说和了。

　　这等容纳心性，无尘子至少以为，自己真心比不得。

　　而且，无尘子还在那道蕴之中察觉了些许手段，似乎这道蕴在默默镇压化解佛蕴的影响，等无尘子从领悟之中清醒过来时候，一眼见了那些地仙地罗汉之间一闪而过的笑意，便晓得自己得感觉没有出错。

　　诸人又想到了方才的皇家供奉，晓得其是没能将心中那点傲气压下，对给皇家卖命还是有几分不情不愿，故而那道蕴显化才有这般感觉。

　　方才展现道蕴的碧霞道人同样是被敕封的，其道蕴却没有半点违和感觉，显然是这老道士已经认命了。

　　又或者，这老道士只是个镇守，而不是皇家供奉，受到的约束不多，故能心甘情愿。

　　旁人心思，无尘子不晓得，其自己却是这心思无疑了。

　　一众地仙地罗汉展现了道蕴，便轮到人仙和人罗汉的道蕴了。

　　有个和尚也是人罗汉境界，无尘子不识得，但那和尚的佛蕴展现出来，可是将一群高人给吓了一跳。

　　那和尚的佛蕴，与一群地罗汉的佛蕴俨然不同，却是一柄金光璀璨的禅杖，一丈多大小，与无我大师那禅杖差不多，但在诸人元神感受中，却有顶天立地的意味，更是有猛烈无比的杀伐意味扑面而来。

　　一点佛门慈悲和普度的感觉也没有，反而是金刚除魔的味道。

　　以无尘子的元神修为，在那禅杖面前都忍不住退后两步，最后只得将护身术法运转，整个元神都笼罩了一层护身金光，这才敢直面那禅杖，这才敢细细看了那禅杖。

　　果然，那禅杖上，有千百个挣扎的鬼物形象，而在遮天蔽日的金光之中，又有百十个金刚飞舞，无尘子的元神之力稍稍靠拢些，那金刚便怒目圆睁，一道降魔便飞了出来，可惜威能实在是弱，还没靠拢无尘子的护身金光，直接便没了影子。

　　哦，这是元神神通，不像是真正的肉身手段，也不是丹田法力，威能确实弱。

　　至少，无尘子如今有了半虚半实的观想识海，放出的元神手段，也就比这老和尚强横些，在法眼元神看来强横，实则只是一道清风而已。

　　这道蕴加持后的驱邪手段，威能倍增。

　　但是，只说这道蕴，却不过是寻常，比之那恶境鬼物的魂魄，也差不多而已。

　　奈何不得自己。

　　这是无尘子的见识，但旁人却觉得那和尚的法门极为强横。

　　肉身修炼的是金刚法门，佛蕴也是这金刚手段，两般相合，对这和尚而言，外出除魔，事半功倍。

　　积攒功德，轻而易举，比方才那地罗汉的老和尚，要轻松了数倍不止。

　　又因着积攒功德容易，佛门本身镇压心魔的手段便要强横许多，破境速度快了许多，只是日后参悟罗汉菩萨乃至佛陀道果艰难了许多，但在这方世界，能够成就罗汉果位，便是了不得的高人了。

　　看来，这和尚是打定主意走金刚一道了。

　　道无有高下，只是在佛法修行上，菩萨果位比金刚果位艰难了许多，神通也比金刚果位大了许多。

　　看各自取舍而已。

　　其后，又有高人展现了一番道蕴佛蕴，等到最后，便是无尘子了。

　　这小道士颇有几分嘚瑟，元神一动，也将自己道蕴放出，引动院子里面的五行灵气，先来了一圈五行相生的法界，其内无量灵气聚拢，灵光变化，化作诸般异象，有菩萨形象，有驱邪法器，有人间印象，变幻不定，看得人呆呆愣愣，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那灵气忽然一凝，倏忽时间变作一棵人多高的松树。

　　无尘子看着那摇曳的松树，忍不住愣了，那松树也跟着摇晃几下，险些崩散，亏得无尘子及时反应过来，送入元神法力，那松树流散的影子旋即回归，依旧是棵笼罩在五行灵气之中的松树。

　　无尘子默默叹气：原来，自己的道蕴，居然是这东西。

　　那慈悲，那护道，那自然，那无为，原来都只是悟道过程中的一点所得而已。

　　这松树，既是自己的观想识海，也是自己的道蕴啊。

　　无尘子撑了片刻，忙将其他道蕴也展现了出来，却是一道道尺多大小的灵符。

　　有凝神符跳出，化作碧水蓝天，将院子笼罩了，其中那些五行灵气，立即安稳，那起伏波荡的水池，也瞬间安稳下来，其中又有莫名灵文跳跃，让诸人分出的元神，一脸安静祥和模样，忍不住便退了回去。

　　哦，自己的凝神符也有这般神通了？

　　莫非是元神的缘故？

　　在一愣神时候，无尘子心神分散，那道蕴立即退回，小松树也没了，漫天碧色也退去。

　　元神空荡荡，整个人似乎被掏空了。

　　无尘子正要吞吐两口灵气缓缓，没想到天上忽然落下一道碧色妖气，不等一群高人从赞叹中清醒过来对那妖气下手，那妖气已经散去身影，化作一碧色留仙裙女子，却是一直在千福山闭关苦修的胡八姑。

　　那地仙高人地罗汉手段刚刚跳出，碧霞道人急急喝止：“且住手！”

　　“这是前辈……”

　　那胡八姑一溜烟到了无尘子身旁，又有一蒲团飞来，轻巧落地上，将那狐狸精刚好坐下的身子给接住了。

　　碧霞道人不等胡八姑落稳，早稽首了：“拜见前辈。”

　　余下几个地仙高人法眼一转，直接便看明白了胡八姑周身气息，忙也稽首：“见过前辈。”

　　余下一群后辈弟子，便是再好奇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跟着做礼拜见：“前辈。”

　　无尘子尴尬，那胡八姑将无尘子拉着坐下，对碧霞道人道：“道友，前些日子无尘道友转达了道友论道说法的心思，妾身也是因着刚刚破境，许多心得还不曾领悟吸纳，山上一群小狐狸也需要庇护，故而拖到这两日才得了闲暇。”

　　“没想到道友居然已经在举办论道事情了。”

　　一群人恭恭敬敬应道：“敬听前辈说法。”

　　如今的胡八姑，境界不说，但面貌较之当初寻常中带了几分轻浮，如今已经是稳重和善一片，一身妖气半点不泄露，容貌姿色看来寻常，却似乎隐隐将自己藏匿在人群山色之中，便是无尘子等人聚精会神，也忍不住要忽略了这么一个妇人的存在。

　　周围灵气，安然宁静。

　　搅动灵风，到了胡八姑周围三尺，也安静了不少。

　　外间嘈杂声音，到了胡八姑周围三尺，也低沉了不少。

　　残留运转道蕴灵光，到了胡八姑周围三尺，噗嗤一点轻微声音，自行散去。

　　果然是仙人，所到之处，便是法域，旁人沾染不得。

　　胡八姑对周围变化似乎毫无所觉，温声细语道：“按说，我修行的，与你们不一样，倒是你们这道观下边藏着的那只老乌龟可以听听……”

　　果然，一旁立即又有妖气显出，也有蒲团飞来，落地，却是一只巴掌大小的乌龟，模样寻常，身上黑色龟甲几乎显出先天八卦模样了。那乌龟对一群人打量毫无芥蒂，脑袋伸了出来，双眼灵动打量了一番周围人，老老实实传音道：“前辈见谅，老龟已经在这地方修行多年，这日子正睡得安稳，没能及早拜见前辈。”

　　胡八姑不置可否摆摆手，一身清冷气息流动，然后嘴唇微启，直接便开始诉说妖修之道了。

　　不是天道，不是地道，也不是人道。

　　不是凡夫法，不是菩萨法，也不是佛法。

　　这些，诸般道经佛经都有种种说法。

　　而是，法力来源，元神来源。

　　天地间，本来是没有法力的，只有灵气。

　　混沌之时，无有灵气，天地分割，日月分出，神人演化，万物生成，灵气便是其中之一。

　　当时，这灵气，不分阴阳，不分五行，那星光也是灵气，那日月精华也是灵气，乃至阴气煞气诸般，也都是灵气。

　　彼时，神人妖巫鬼，都只吸纳灵气修行。

　　世间草木，也都是吞吐灵气。

　　其后，便是天道演化，天地分开，三界分离，其中也有阴阳五行三才四象等种种大道显化，对应灵气便生出了，阴阳五行乃是最常见的，故而其灵气也最多，其余的三才四象周天星斗等诸般，因着神人坐镇又或者是星斗显化，而显现出来的，另外一种灵气。

　　煞气，恶气，鬼气，便是怨恨不平等种种心思而生出来的。

　　神力，佛光，也是神佛存在以后演化出来的。

　　这些太过神妙，也距离在座便是地仙真人也距离太远了，故而胡八姑言语时候，一语带过，没细细解说，想来也怕误导了一群修行。

　　无尘子分神看了一眼左右，一群人分明有些迷惑，却不敢发问，依旧老老实实静听。

　　其后，胡八姑又说灵气炼化的手段。

　　也是神人存在之后，世间生灵不再是混沌一片，身体分出了五行阴阳，甚至有人因着种种缘故，被神人赐下印记，纵然转世也不得消弭，故而那生灵诸般，肉身显出五行相合变化，甚至是星辰相合变化。

　　这就是根骨资质了。

　　还有人因着功德缘故，心境缘故，乃至因着其他缘故，元神强弱分别，又或者前生的修行，深入心神，纵然幽冥地府六道轮回也不能压下，其与某一道修行别有天赋，轻松可以回到前生的境界。

　　这，便是资质悟性差别了。

　　无论人妖乃至鬼物，都是吸纳与自己肉身脾性相合的灵气，运转经脉，沾染穴窍，又将元神分出些，以元神、气血、功法三般融合，将那灵气沾染了本身印记，除了自己能够运转，旁人根本牵引不动，纵然是仙神，也不过是能够将这灵气镇压却不能吸收炼化。

　　这灵气，便是法力。

　　这灵气，既有天地之间的道蕴，也有本人的印记，故而其人可以驭使灵气，顺着天地大道，或者招来更多的灵气，或者压下旁的灵气，或者生克变化，或者借给旁人驭使，或者镇压旁的东西。

　　神人神力，佛陀佛法，虽隔了万千世界，被弟子后辈乃至信众借用，依旧对那鬼物有极强的镇压威能，便是那神力佛法之中暗藏的佛陀神人印记，也是那佛陀神人驱邪镇邪护持等种种道蕴暗藏其中。

　　那阴气煞气邪气，伤人害人甚至可以将那些已经有所成就的修行之人导入魔道，也是其中暗藏的怨恨不平不甘等印记影响。

　　反而是地脉阴气，受了大地承载万物的厚德蕴养，温和敦实，鬼物可以吸纳修炼，佛道弟子可以吸纳修炼，乃至天上神人也能吸纳修炼。

　　五行灵气，也是如此。

　　四象神力，也是如此。

　　只太阳星太阳真火，性情纯阳，邪煞之物若是贸然招惹，还没炼化就被那太阳真火给收拾了。

　　同样，太阴精华也是，修行纯阳法门的不可修炼，修行金刚法门的和尚也不可修炼，修行太阴法门的弟子和阴煞鬼物，修炼起来事半功倍。

　　简而言之，有灵的神人佛陀菩萨等散落天地之间的灵气，便是神力，有了偏好。

　　无有灵智的星辰天地等点化的灵气，便是灵气，各有区别。

　　至于寻常弟子修炼的那点法力，需得时时归入丹田蕴养，便要将这灵气中的痕迹保住不散。

　　这些弟子的元神实在是羸弱，道蕴也虚弱，气血手段也不过是丝丝缕缕的，纵然炼化了这些灵气，打上的印记只有薄薄一层，等这些人将法力驭使散出去之后，短则三五个时辰，长则三五月，又因着招揽的灵气多寡，镇压灵气邪物的强弱等种种差别，那印记消散的速度也有差别，最后还原为原本灵气。

　　这东西就是秘闻了。

　　胡八姑优哉游哉说，一群后辈弟子聚精会神听了，有那见识不足的，只将这话当做天方异谈听了，有那好奇的，也默默记下，等有机会了，再细细体悟这里边的东西，至于地仙真人，或者信了，或者不信，面色却一点也不变化，至少以无尘子是看不出来这些人的心思变化。

　　胡八姑似乎也晓得一群人心思各异，却懒得计较，只慢慢讲了，然后觉得疲乏了，稍作歇息，一群听道之人也不敢打搅。

　　又等了一盏茶工夫，胡八姑继续讲解。

　　这次，却不是炼化灵气啥的了，而是高深玄妙的元神境界，也便是如何参悟阴阳五行乃至种种自然演化出来的道。

　　这次的东西，高深非常。

　　那胡八姑讲解之时，不仅仅是言语口述而已，而是实实在在将自己参悟所得道蕴放了出来，便有那院子里头的五行阴阳乃至诸般灵气逃遁一空，剩了个虚无空旷的院子。

　　那胡八姑讲解的同时，便有五行灵气凭空生成，分明只是颜色，无尘子法眼看来，也只是虚无一片，但元神伸出，却觉得那拳头大小的五团五行颜色，却是实实在在的五行灵气一般，奈何一群高人都在参悟，无尘子也不敢真的将以元神之力将那五行颜色收回，只能眼巴巴看着。

　　种种气息，列在虚空，无尘子只能看了一下颜色，感受其中气息与自己观想识海中变化的五行灵气差不多，但看不透，悟不得。

　　也是，若无尘子能够悟得五行大道，自家观想识海的五行灵气生克变化便不是自然而然生出，而是可以实实在在被无尘子引导，相助相生，用源源不绝的五行灵气将观想识海那一片残缺地方化作衍变完整。

　　无尘子分神时候，左右看了看。

　　果然，只有地仙真人在细细体悟，地罗汉都有些迷糊神情，看来是修行佛法精深，但在自然衍变的大道上缺了些领悟。

　　至于人仙散人，迷迷糊糊，晓得这东西是好东西，听不明白，看不清楚，只能发呆了。

　　絮絮叨叨又是半个时辰，那胡八姑将院子内的诸般异象吞了，轻松道：“碧霞道友，今日事情事情，算是还了你前几年手下留情了。”

　　不等碧霞道人应声，胡八姑又盯着无尘子道：“小官人，好生修行，成了地仙方知地脉之大，成了天仙才知天地之大。”

　　说罢，这狐狸精一道青烟飞出，不等旁人发作，已经没了影子。

　　那碧霞道人愣愣看了胡八姑遁走，羡慕道：“果然是仙人，来无影去无踪，吾辈地仙实在是羡慕不已。”

　　旁边诸人也啧啧赞叹，又将目光放在无尘子身上。

　　此时，那乌龟摇晃两下身子，道：“你们慢慢聊，我还有事情，先走了。”

　　不等一群人诧异的目光看过去，那乌龟精也一道碧色妖气涌动，等那妖气被一群高人拂去，乌龟精也没了影子，却不知是又藏到了碧霞观的哪个位置。

　　余下诸人都打量了一眼无尘子，也没兴趣继续说道了，到底是胡八姑说了一通天地大道，让一群地仙真人地罗汉各有所得，也就先后告辞而去，等呆愣的无尘子恢复了，碧霞道人真笑意盈盈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