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妖修,得了这些东西,大多一口直接吞了。
也不是妖修暴殄天物,实在是这些宝物,稍有不慎便成了别的妖怪囊中之物,如何还能磨磨蹭蹭收拾起来?
“话虽如此,但道长也是个福缘深厚的,说不得哪日又见着那些自晦的丹鼎也难说。”
“到时候,道长定然要说一声,本伯爷换了给明诚使。”
无尘子不以为然笑笑,又道:“明诚道友已经有了神农百草鼎,如何还看得上一个鬼气森森的百鬼聚阴鼎?”
刘高湛双眼亮了:“道长可是驭使过了那百鬼聚阴鼎?”
没有炼化那鼎,不曾驭使过,无尘子定然是不知晓那鼎有无穷阴煞之气。
无尘子却实诚摇头:“没有,只是听那名字,便晓得那鼎是个阴器,想来国师这般高人,当可以化为己用?”
刘高湛也摇头:“本伯爷便不知晓了,毕竟本伯爷不是你们修行中人。”
“不过国师是修行高人,想来就这么一个炼丹鼎器,还是可以轻松炼化的,不然也不会说这鼎于炼丹一道甚有助益。”
言毕,刘高湛又惊讶地问道:“看来道长与明诚关系极好,不然明诚如何会将那神农百草鼎都告知了你?”
无尘子面带微笑:“与明诚道友也算是同道修行,彼此熟知一二而已。”
“不知伯爵此次上京,可是带了明诚一道?”
“本伯爷还需调养,自然是带了明诚的。只是今日不巧,明诚已经出门去鬼市寻灵药去了,说不得三五日才会回来。”
“可惜本伯爷也不晓得是道长前来,不然也该将明诚留下,好生与道长聚聚。”
无尘子也惋惜道:“可惜,可惜。不过都在京城这地方,贫道也不是今日明日便要动身离开的,等明诚为伯爷办好了事情,再聚不迟。”
无尘子上京乃是突然,并未告知伊明诚,后者确实不会刻意留心无尘子动静。
毕竟三五月一封的往来书函,无尘子除了按照往常一般,送上凝神符,言语中多是说自己在百江郡安静修行,参悟道法,间或说些修行禁忌,驱邪趣事,比不得伊明诚在送上养气丹等的同时,还老说自己在东南地方跑来跑去寻些炼丹灵药。
若非是伊明诚修为太低,胆子也不大,又少了老师带着,怕是已经在大明国诸多山野地方去寻药材了。
炼丹制药的修行,闭门造车是炼制不出那些上等丹药的,许多珍奇灵药还是要自己去辨识采掘,取其正当时节,得其最强药力,复以蒸煮煎晒等许多方法,化去其中驳杂药效,仅留下所需,方能炼制那上等灵丹。
虽无尘子自己吞服不多,但一旁的胡八姑可是霍霍了不少了。
思及此,无尘子转头看向胡八姑。
后者也正好回神,听了伊明诚名字,乍然出声道:“那个小道士不错……”
无尘子又是一把拉住了胡八姑。
伊明诚送来的丹药,无尘子自己用得极少,倒是在赴京路上,胡八姑偶然翻到了,将那些丹药当做糖豆一般嚼了,又炼化了,颇为助益其修行。
此后胡八姑便对无尘子身上的丹药留意起来了,也对定时送来丹药的伊明诚起了好奇心思。
无尘子止住胡八姑,也是怕其一个不小心,将伊明诚给自己丹药的事情说了出来,说不得便会恶了伊明诚与这刘伯爵的关系。
刘高湛正端着茶水小啜,又是忍不住瞅了无尘子一眼:“明诚也说道长对其帮助不少,有那灵符能够静心凝神,在明诚炼制丹药时候,神效非凡,还叹惋许久没有与道长一见,这次本伯爷便做东,好生招待一下道长,也使你三人好生交流一下。”
言语时候,其又端了茶盏小啜,虽依旧盯着无尘子二人,却心思放空,想来是在盘算今日事情开如何开口。
卧佛寺与刘家关系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很多事情便可随意许多了,但无尘子与刘家不过是利益往来的泛泛之交,这很多话便又不一样了。
无尘子也在踟蹰,顺势取了茶水掩饰。
刘伯爷手上那茶水隐约有些许药香飘散出来,异香扑鼻。
无尘子好奇揭了自己手中茶水尝一口,却只是茶水而已,香醇可口,回味甘甜,比不得刘伯爵那隐隐散发着药香的茶水。
果然是伯爷,连茶水都是药。
三人沉默了片刻,实在是憋不出,只能又寻了各种神鬼异事闲聊片刻,耗了半个时辰不到,刘高湛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家事情,转了严肃姿态道:“今次烦劳道长前来,也是有件难事,欲要烦劳道长相助。”
无尘子正想要端茶的手顿了顿,复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问道:“伯爵有事,贫道定然是要相助的,只是不知伯爵这事情难不难?”
上次无尘子帮着刘高湛收拾鹿扬镇的事情,阵法变化,虽没有性命之虞,但伤损不小,后来因此得了机缘破境成功,但还是有些惧怕。
阵法一道实在是玄妙,不知会生出哪般鬼魅妖魔事情来。
不过身旁的胡八姑又是个阵法高人,修为又了得,有其相助,便是遇着了上次那逃走的邪物,无尘子也能轻松拿下。
如此,无尘子心思起伏不定,对刘伯爷那事情也有期待,也由推拒。
刘高湛手上茶盖轻轻拂去杯中浮沫,显然是在斟酌,片刻后思绪定了,这才道:“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就是我老宅下边压着了老魔头,有数百年修为,但也被镇压了百多年,今日合该其受劫难了。”
“将其收拾了,本伯爷才能搬回去。”
胡八姑身子动了动,但看了老神在在的管家一眼,没敢搭话。
无尘子对这话却敬谢不敏,咳嗽两声,道:“容贫道细问,这数百年修为,是恶境的,还是凶煞境界的?”
刘高湛却避而不谈:“昔年,祖上看那老魔头可怜,只是被邪煞之气坏了心智,入了魔道,但还知晓克制自身,若是打磨了其魔道修为,镇压了其心中戾气,还是可以转入六道生灵的。”
“如此,便将那老魔镇压在我这老宅之下,细细算来,到了今日也有一百五六十年了,合该……,当是时机,可以将其度化送入幽冥了。”
无尘子心里头骂了一句:不还是跟佛门道门学的,镇压魔头的做法?!
胡八姑又插话了:“超度什么的,还是那帮和尚擅长一些,我和小官人若是抓个鬼收个魔什么的,说不得还是比你找的那个和尚厉害一些。”
“你这事情,怕是找错了人!”
“要不我们再退回去,让那和尚来给你们诵经超度?!”
那老管家刘德昼抬头看了无尘子一眼,不带半点起伏道:“娘子修为比妖境还差了,道长也是人仙境界,你二人或者各有手段,但遇着那些一直隐匿于荒野地方数百年的老妖老鬼,怕还是难能讨好。”
“无色大师几人又有金刚法门,又有寺庙法宝,降服妖邪鬼物的手段,比你们只高不低。”
胡八姑对揭了老底的刘德昼一脸不快:“你也不过就是妖境修为而已,别以为姑奶奶就怕了你。”
佛门地罗汉,与道门地仙修为,妖精的妖境修为,还有鬼物魔道的凶境差不多,只是各自神通不同,真的争斗起来,胜负难说。
无尘子叹息了一下胡八姑的狂妄,却没敢再出声阻止。
胡八姑依旧不客气:“当年姑奶奶在荒野地方,也有不少再难寸进的老家伙,看着姑奶奶长得那啥,狐媚,秀丽,修为高深,又家底丰厚,想要将姑奶奶拿过去当个小妾,是这个玩意儿吧?”
“姑奶奶也收拾了不少,有不少老家伙打入幽冥,如今怕都已经轮回几次了,若不是这时运不济……”
无尘子低声提点一下:“受了牵连……”
“对,若不是姑奶奶受了牵连,早就去了妖界做了老祖了。”
“个把妖境的魔物,姑奶奶还是能够拿下的。”
刘德昼面皮抽动,暗自叹息:好大口气的小娘子。
天下修行万千,能够入得地仙真人境界的,不过三五十。
这妖修说自己进入妖境修为,易如反掌模样,真不把天下高人当回事了?!
刘高湛看胡八姑眼神愈发好奇了,又有几分抗拒,却是不太想跟这么个妖物搅和在一起,怕自己个儿身上那些麻烦事还没收拾妥当,又被搅进当前还未彻底平息的妖精鬼怪和人修三者之间的争端事情。
无尘子忙丢了茶盏,插嘴道:“八姑也是此前受了些罪愆牵连,修为有所降低,但是境界还在,只要机缘至了,立时又是一位地仙真人。”
“曾家一行几十人从巴蜀前来京城,也是八姑一路护持,才不受沿途凶鬼荼害。”
“便是无色大师对八姑也是赞叹有加,自愧不如!”
刘德昼与刘高湛相互对视了一言,却是想不明白无尘子与胡八姑二人,哪来的这般自信。
妖修是了不得。
但,地仙机缘可不是那般容易得来的,再者破境时候的心魔劫难,还有外魔滋扰,没有一二同修道友护持,可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
胡八姑也看着无尘子面子,没有再言语。
心中轻视,刘高湛却也自觉避过了这话头,又追道:“今次请道长来相助,也是想将那老魔度化送入幽冥。”
“虽然无色大师没有来,但以刘叔和真人还有这位娘子三人出手,还有两位道门高人相助,再将明诚这医道丹道修行带上,一道施展法术,超度的超度,镇压的镇压,当是可以将那已经虚弱不堪的老魔送走的。”
“当然,两位真人出手,自然也有不少好处的,功德且不说,事后我刘府也有厚报。”
无尘子却并不动心,反而皱眉道:“此时城内钟声不绝,我等静心尚且艰难,若是再做法,怕是会出岔子。”
刘德昼出声解释道:“也是因着龙气变动,京城这地方各种封印有了变化,我刘家祖上的布置过了这么些年,便是再神妙,也多少有了缺漏。”
“如今既然有这钟鼓镇压,还有各位隐世高人密切留意,正是铲除这魔头的好时机。”
“除魔的地头,不是京城里,两位真人莫要担心。”
“至于那魔头或者还有几分手段,但两位真人距离地仙修为还差了些许,不知地仙真人的手段。”
“我家刘叔一人已经足以保得两位真人不受那魔头蛊惑!”
无尘子手又抖了两下,手中茶水差点便溢出来了。
前些日子在国公府的琴娘,当是凶境修为的鬼物,也是其怨恨国公府夫人太过,又一直追着无色大师四个和尚打,再有胡八姑的阵法拘着没敢放出去,这才只是祸害了院子内贸然闯入的世子爷还有几个家仆。
算来,那琴娘的修为距离破境还差了那么两分,若是给其一两年的时日,吸纳地脉阴气,压下心头怨恨,吞噬血气平衡阴阳,再稍稍参悟坤之道,成了真正的凶境鬼物,无尘子几人说不得便要栽了。
便是如此,无尘子几人也是伤的伤,损的损,最后还把国公府世子爷搭上了,也不知那妇人是否会因此心生怨恨?
心思飘飞,无尘子又想到了嘉定县清源寺底下被镇压的鬼物,也不晓得这次龙气变动,无戒大师可有及时将那封印给补上。
那个老鬼便是在封印之中,也能弄出个凶煞鬼地,养出百十个姣美女鬼坑害路人,若是其得了自在身,方圆百里地方,怕是要被其祸害成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
那官道,又要改了吧。
附近百姓,也不敢回去了?!
嗯,还是百江郡好,有那碧霞道人坐镇,真有什么老鬼闹事,这老道自然责无旁贷,必然会出手将其给镇压了的。
想想,自己从人烟稀少的山野地方跑到百江郡,真是个明智之举!
心思安定,无尘子面色稍缓。
刘德昼一直留神无尘子,见得其变化,复出声道:“难道真人已经见识过地仙真人的手段了?”
无尘子不好将国公府事情道出,只得勉强应道:“在……在百江郡时候见识过地仙真人出手。”
“我在那认识了一位同道师兄,其破境时候艰难,有心魔来袭,有鬼物困扰,百里之内鬼物全数被招了过来,漫天阴云,那师伯左手雷霆,右手阵法,运转神通,轻而易举便化去了上百个鬼物。”
刘德昼点点头,赞叹道:“看来那位真人是慈悲心,人仙破境的鬼物魔物,修为不高,若是那真人再以温养几十年的法宝出手,轻易便可将那来袭的鬼物全数打落鬼气,从此成为连新死的游魂尚且比不得的残缺鬼物。”
“若是再狠厉些,将那鬼物收了,镇入收拢太阳真火的镇鬼塔一类地方……”
话至此处,戛然而止。
无尘子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所见,确实是碧霞真人留手了。
毕竟碧霞观内成百上千信众在,若是无尘子的五雷符一个不小心流出衣几丝雷电,便会害及无辜,还有那些鬼物,也只是化去其修为,倒不像是赶尽杀绝的模样,事后也任由那些飘忽魂魄跟着清风遁走。
无尘子当时取出的五雷符,乃是精心绘制用以保命的,碧霞真人能够收摄其威能化为己用,可见其修为高深,确非凡人。
以如此神通,再运转护持碧霞观的阵法,无尘子不相信那些半点手段都剩不下的鬼物还能逃得出去。
当然,若是那些小鬼受不得日头炙烤而回归本源,那便不是碧霞真人的罪孽了!
“也好,真人既然见识过地仙真人的手段,心有防备,本伯爷便不用再提点了。”
“另外几位真人也是斩妖除魔多年的高人,见识过妖鬼魔诸多邪物,与两位真人联手,定然不会拖后腿的。”
胡八姑有些不屑道:“妖鬼魔佛道,各自修行不同,便同样是妖境的,手段也不同,有那沾染了地脉的妖心思深沉,有那吞吐月华日光的煌煌大气,也有那独自修行的妖小心谨慎,其天生神通也是千差万别。”
“我这小官人只是个道门人仙小修,就算是见识过道门的地仙出手,也看不明白其中门道。”
“你们还是将那魔修的来历、手段详说一下,免得我家小官人事情临头之时,应变不得。”
“若是我家小官人被那魔修给害了,姑奶奶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伯爷侯爷的。”
胡八姑面上寒霜,拍了那桌子一下,振得无尘子的椅子也有些发抖。
那桌子也跟着抖了两下,茶水飞溅,隐隐间有暗红裂痕显出。
再看那桌角,也嵌入脚下三寸之深,足见胡八姑这一掌力道雄厚。
刘德昼上前一步,挡住刘高湛,对着胡八姑眼神半点不让:“一个妖修,好大口气。”
“我刘家传承千百年,手段了得,倒是想领教一下这位娘子的手段。”
“好!”
“姑奶奶这几日在你们这破地方也被拘得一身不自在,真好松松筋骨,活动活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