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这因果，只能等了，要不便是等那丫环寻上来，要不便是自己神通高明了，学着菩萨做法，走三千世界，找了那个丫环转世，或者庇护，或者点化，或者银钱好处，想来还是可以解决这一段因果的。
想到此处，无尘子也认了：“因果么，实在是不能亲手解决，那就等因果变化了。”
“我欠下的，便是业力，别人欠我的，便是功德。”
“不能当面解决，等天地运转化解了也是个好事。”
那无我大师却不舒坦了：“尔等好歹是修行高人，一个是地仙高人，一个即将成为地仙高人，居然看不破一点小小的因果，放不下轻轻的人我之辩。”
那扶风散人被拍得惊回魂魄，一脸不爽瞪着无我大师：“你这和尚，整日浑浑噩噩的，居然也差不多到了地罗汉境界了。”
“至少，这见识，已经快要到了。”
无我大师一脸得意：“和尚我行善积德，一个地罗汉境界，还是轻松的。”
那扶风散人又道：“可惜了！”
无尘子与无我大师齐齐道：“可惜什么了？”
外头又有个声音传来：“可惜什么了？”
三人起身，却见得后院门口有个道人慢慢踏步而入，前面是引路的清法小道姑，后面却是子真道人。
那老道士一脸惊叹看了无尘子这灵光缭绕的后院，远远与诸人见礼，入座，继续道：“什么可惜了？”
“可是你们三人失了什么了不得的缘法，又或者是坏了什么上等灵物？”
扶风散人坐下。
无我大师也坐下，继续道：“和尚也不晓得。”
“这老道士神神叨叨的。”
无尘子忙将方才事情稍稍说了，然后与子真道人和无我大师一起看向扶风散人：“散人，什么事情可惜了？”
扶风散人摇头晃脑道：“和尚，你虽功德不少，见识也多，但佛法修为比之你那师兄弟们差了许多，沾染的因果实在是不少，距离破境也差了一段距离。还有，如此多各地因果纠缠，不晓得你将来破境时候，那心魔劫难该是何等艰难！”
无我大师立即难受了。
外魔有老师阻挡，但心魔却要自己撑过去。
当然，若是请了皇家敕封，也是个轻松事情。
这和尚自在习惯了，受不得皇家敕封之后不得不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守着的可怜日子。
扶风散人这一句话实在是够狠，逼得无我大师立即沉默了。
那边子真道人也不舒坦，毕竟其为了碧霞观的事情，迎来送往，给那些富户贵人做了不少法事，里头冤屈的不少，仇怨的不少，老道士又是个执拗的，心结未必比无我大师少，故而其修行速度实在是慢，到了今日，也才悟得道蕴。
刚猛，正直。
故而子真道人在观主事情上做的越久，心结越多，日后破境便越艰难，到时候想来又不得不受了皇家敕封。
其，日后看来与皇家的牵扯是越来越紧密了。
无尘子看两个人都沉默了，忙咳嗽两声，道：“破境么，各自缘法。”
“散人已经破境了，便无需关心了。”
那散人立即反驳道：“道友，你这是看不起贫道？”
无尘子疑惑了：“散人如何说？”
无我大师也乐了：“老道士是嫌弃你说他，只能在地仙境界为止了。”
无尘子忙辩解：“见谅，见谅，以散人的境界，想来仙人还是有机会的。”
散人愈发难看了些。
无我大师立即欢喜笑了：“哈哈哈哈……”
声音爽朗，轻松破开周围阵法灵风，扰得那在水池边上悠闲发呆的白鹤噗呲噗呲飞了起来，那巴掌多大的金鱼也忍不住翻腾起一点水波，更有懒散躺在假山上吞吐日华的乌龟噗通一声落入水池。
便是后头那山林，也多了一点喧闹。
扶风散人咳嗽两声：“大师，你莫要吓坏了道友这儿的香客。”
子真道人也出声道：“大师，师弟这儿的阵法还很脆弱，撑不住大师的神通。”
无我大师笑声嘎然而止。
无尘子忙道：“因着这两日破境的事情，我怕招来的外魔吓坏了旁人，镇子上的百姓明日后日这几日都不会来道观的，且贫道已经分下护身符驱邪符镇宅符，至少要保得邻居们不会被拉鬼物给伤着了。”
三人颇有几分诧异，又有佩服，齐声赞叹道：“道友大慈悲。”
旋即，无我大师又嘲讽道：“散人，你看无尘道友，心思周密，小心谨慎，准备周全，不像道友，破境时招来的那两个老魔头，可是杀了不知多少百姓，精血不存，肉魂魄飞散。如今已经五六年了，那四五个村子可恢复了生机，那些业障可消散了？”
无尘子怕二人又争执，急忙道：“那地方，世代受散人师门庇护，如今受灾，算是还了自己的因果。”
“且散人如今还在庇护，想来那些个镇子轻松可以恢复的。”
扶风散人默默道：“到底与吾破境事情，有些关系。”
“如今吾还需庇护那些村子，保得那些婴孩顺利长大，结婚生子，身上因果才散去大半，不过好在除了这事情外，吾还需教授弟子，倒也不算孤单，就是吾那两个徒儿，贪玩好耍，学经不进，听道不明，让吾火气莫名。”
无尘子噗嗤笑了。
无我大师手上那佛珠也停了，咧口大笑。
子真道人深有同感，忍不住叹气不止。
一旁的清缘面皮也跟着抽抽，却是其管不住两个师弟，不得不跟着叹气。
一时，院子内笑声，叹气声音此起彼伏，然躲在门口的清玄清虚两个弟子忍不住将脑袋伸了进来，好奇这一群师叔师伯啥的为何笑得如此欢喜？
笑了许久，一群高人先后停下，然后取了茶水小口吞了，也算是舒缓一下气氛。
又是片刻，子真道人道：“道友，破境的准备，可是全数检查了？”
这次，无尘子可不敢大意了，忙伸手将自己的准备一二三四都报了出来。
一群高人开始时候面色平和，但到了最后时候，都一脸严肃，又羡慕不已。
那扶风散人听无尘子说了四象大阵，道：“怎地不见四象大阵？”
这阵法，早已经被无尘子收了起来，神光不显，外形不漏，既然此时扶风散人要看，无尘子也只能一道法诀丢出，周围立即便有一阵灵风刮过，整个院子内的灵气跟着翻滚不休，旋即周围那日光似乎黯淡了不少，又有莫名威压落下来。
几个高人身上有一道法光闪过，轻松将那四象神兽的神力威压挡下，然后向周围看去，忍不住有惊叹的目光一闪而过，那嘴巴也是一张开便合上了。
却是，整个道观外头，有四只三丈多高的神兽咆哮，舞动，牵引道观内外灵气，做四象变化，其中又有万千拇指大小的灵文飞动，在道观内来回清扫。
诸人法眼跳跃，对着那灵文死死看去，几个呼吸后，看得其中暗藏四象神兽，也是四象神兽神力所化。
扶风散人细细看了片刻功夫，将目光从四象大阵上看向无尘子，问道：“道友这阵法，可是温养了许多年？”
无尘子实在应道：“这些年香火，大多用来温养四象大阵了。”
无我大师追问到：“道友雕刻这四象神兽时，可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
无尘子将当日雕刻四象大阵阵基的情形详细说了。
那扶风散人是第一个刻制四象大阵的，对此最是清楚，等听完无尘子解说，目光已经不仅仅是好奇了，还有几分不可思议，忍不住便追问道：“道友如今的元神修为，到底有多高明？”
“吾当初也是自己雕刻的，可惜元神弱了许多，法力也不够，雕刻的时候，成功了一半，最后不得靠三五年时间积攒的一点微薄香火神光点化，犹自不足，好在诸位道友联手施法，吾舍了精血，终于炼制成功。”
无尘子支支吾吾，没说出来。
那无我大师也满是羡慕的神色。
这老和尚可是晓得无尘子修行了《诸是如梦观》的，其当初解读出来，给了无尘子一份，自己一份，二人都在修行，只没想到无尘子修行成功了，但其却失败了。
那和尚是实实在在佛门弟子，修行佛门功法，最后居然失败了。
这事情若是说出去，旁人如何想，其也不会关心，但其自己却是无颜面对的。
尤其是无尘子这个道门弟子，居然还修行成功了。
这就有些过分了。
那扶风散人不晓得原本可以取笑无我大师的一个话头，被忽略了，只看了一群人面色变化，继续道：“如此算来，我等四人之中，当是无尘道友的元神修为最为高深，法力也最是凝练，不然道友怕是只雕刻了一两个神兽神像，便要榨干元神，耗尽法力，损了道基，不能安稳修行了。”
那边无我大师也点头，应道：“看来道友的法力，与当初一般，都是精纯无比。”
无尘子也有些得意，分出一抹法力，在指尖缠绕，又化作莲花模样，如意模样，铃铛模样，法剑模样等种种法器，一一变幻，然后道：“贫道修行的法门，吸纳的是纯阴纯阳两般灵气，也只有子午二时能够修行，故而修行速度极慢。”
这话一出口，周围三人忍不住，齐齐呸了一声，还有扶风散人正在喝水，险些被呛着了，好不容易运转一道法力，这才将那口茶水给咽了下去。
无尘子又道：“按说，我这修行应该还要数十年的，不过好在我去了……外地，得了一趟机缘，吸纳了不少灵气，这才填满了丹田。”
因着顾忌子真道人，无尘子没敢将千福山的事情说出来。
那无我大师嘴巴一滑溜，忍不住便道：“哦，道友是在哪个福地洞天得了这好处？”
“碧霞观的后山？”
“又偷偷摸摸去了太乙门？”
“还是上次道友来我大悲寺，听说拜访了无欲师兄？”
“……”
这老和尚接连猜了好几个地方，无尘子急忙咳嗽两声，故作遮掩道：“大师，这等机缘，焉能告知？”
“大师，莫要猜测了，我这还有十个弟子呢，等弟子们将来修行时候，说不得也要用到那机缘的。”
无我大师立即收声，但面上那可惜模样，怎么都退不去。
扶风散人若有所思模样，看了一眼无尘子，又传音无尘子问那地方是不是千福山，无尘子轻轻点了点头，前者立即便歇了追问，调转话头道：“当年我们二人，便是见了道友一身法力精纯无比，晓得道友日后前途可期，只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十来年，道友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
那子真道人愈发难受了：“可怜老道修行几十年，如今还差了那么一点才能悟得大道，哎，弟子如今也不靠谱，不能顺利将贫道手上事情接过去，不然贫道好生闭关三年五年，再巡游天下，想来悟得破境机缘还是可以的。”
无我大师立即出声阻止：“道友，此时切莫胡乱行走。”
扶风散人补充道：“北边这些地方还是可以的，毕竟皇家供奉这些年已经清扫了许多遍，除了那荒无人烟数百年的地方，大多是安稳的。”
“道友在这些地方转悠一圈，看人文，赏地理，观星辰，品日月，历经四季，行踏山河，想来能够别有感悟的。”
那无我大师也道：“南边，暂时不要去了。”
“按说，若非是无尘道友这次破境，约了和尚前来护道，和尚此时应该已经被住持师伯带着去了南边鬼蜮了。”
无尘子将耳朵支起来，好奇道：“莫非，佛门道门，还有朝廷，真的要对南边那些鬼物出手了？”
无我大师点点头：“对，便是这两日了。”
“也是无尘道友年前便说自己的功德差不多了，又要留在三清观传授十位师侄道法，不然和尚已经请了道友一道出行，与我大悲寺师兄弟们一起，去南边看看，那些地罗汉地仙真人与凶境鬼物争斗的场面。”
扶风散人默默抚了一下胡须，双眼迷离：“好在吾没有受了皇家敕封，不然此时也该在南边那泥沼中挣扎！”
那子真道人也道：“这事，贫道也曾听闻。”
“年前左右，朝廷已经在安排了，只是老师身负百江郡安稳，不能轻易离开，故而皇家调令没有让老师也跟着南行。”
无尘子眨眨眼，看向子真道人，将后者看的一脸迷糊。
一群人也好奇看着无尘子与子真道人。
一时安静。
怪异。
等了许久，还是清缘晓得自家老师性子，出声提醒道：“师伯，老师是问，师伯既然晓得这个事情，为何不给老师说说？”
无尘子点点头，肯定了自家徒弟所言。
那子真道人歪着脑袋，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不满道：“还不是师弟自己三番五次在贫道这儿说，要安心修行，要参悟大道，要研读功法，要炼制灵符，要教授师侄，要清扫这墓葬山么？”
“师弟自己都忙不过来了，师兄我又怎好打搅师弟修行？”
一旁无我大师与扶风散人齐齐点头：“确实如此！”
正说话时，外头又有人进来了，却是清法请进来的，那人正是风尘仆仆的静都道人，一身碧色道袍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头发也有些许散乱，但双眼神光迸溅，只看在无尘子身上，便惹得无尘子袖袍里面的护身符微微荡漾，一道护身金光猛然跳了出来，正好将那道士的法眼金光挡下了。
诸人齐齐起身。
那道士在十来丈之外已经稽首见礼了。
诸人也还礼，又有清缘几步跳出，端来一张石凳，先后入座，取了茶水。
歇息片刻，那静都道人一拂袖，散去身上尘土气息，道袍归位，发髻整齐，偶有丝丝缕缕的杂乱阴气也默默散开，被院子里面流转的五行灵光化去，这才悠悠道：“散人，诸位道友，这日子过得倒是悠闲。”
无我大师“呵呵呵呵”笑了几声，道：“和尚也是今日才到的。”
扶风散人也道：“也不过是个把时辰。”
子真道人道：“闲不下来，也是师弟要破境，不然贫道此刻应该还在碧霞观忙碌。”
无尘子急忙道：“辛苦道友了，这一路风尘仆仆，为了贫道破境事情不远千里而来……”
那道人一伸手压下无尘子言语，道：“道友倒是说对了，贫道前些日子正在南边与那鬼物打生打死的，接到了道友信函，立即便赶回来了。”
无尘子这些日子太过安稳了，根本不晓得外头如何了，听了静都道人言语，心头一紧，目光忍不住逼了过去，后者半点闪避也见不得，坦然目光回了过来，只让无尘子又不得不看向无我大师：“大师，南边如今已经成了哪般情况了？”
“真的很凶险？”
无我大师声音低沉了许多：“南边那七个鬼城附近，七八百里都成了争斗区域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群人立即精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