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皇城未央宫。
太和殿。
朝会之期,群臣毕至。
休沐结束的大臣们精神饱满,三三两两的联袂走进太和殿,在太子还未到来之际交头接耳,讨论着今日朝会要奏表哪位王侯或臣子。
“太子到,朝会启。”
司礼监公公站在大殿高台下,高声呼喊道,只见太子刘英穿戴整齐,迈着四方步从殿后走来,坐在了龙椅侧方的椅子上。
殿中肃静,大殿最前方,文武分列。
文官最前方赫然站着内阁首辅王守正,作为辅佐皇帝的重要官员,掌国策提议之责,当为文官之首。
此时的王守正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手持笏板静静的站立着。
大多朝会的时候他都不会主动去参与朝堂决策,只会在关键时刻为太子言明利弊,而后继续保持沉默的态度。
一来是为了避嫌,他任首辅前接连当过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后又做了国子监教授,直到如今的内阁首辅,为官五十余年,朝中不少官员都将他称为老师,因此他不能过多的议政,以免被有心之人污蔑结党营私。
二来这也是他的为官之道,正因为明哲保身少说多做,他才能一次次从官场之中拼杀出来,做到这万万人之上的首辅位置。
不过今日的王守正却是有些平静不下来,忍不住抬眼朝前方看去。
在他的前方,龙椅高台下摆放着一把座椅。
大奉朝对王公贵族以及朝臣官吏的规矩较为考究,大到国家祭祀之礼,小到正式场合所穿服装的扣子系法都有严格的要求。
能在朝会之上坐着议事的,便是庆佑帝钦赐的“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有此赐座殊荣者,王守正想来也只有那几位。
“前日为生来找我,言明太子不再阻拦斩妖司成立,看来今次朝会便是以此事为主。”
王守正看着手里的笏板,上边写着斩妖司相关事宜,袁为生以学生之名去找他透露不少斩妖司的事。
片刻后,朝会开始,先是由五府六部的众多官员,向太子禀报了近日需由太子定夺的要事。
五府即宗正府、上京府、大理寺、内库府、都察府,包含了皇室及公卿大臣的一应调度,六部便是吏、户、礼、兵、刑、工,此乃天子观天下的民生之本,亦是大奉王朝运转的根基。
惯例禀报常事结束后,朝会的重头戏被吏部侍郎搬到了台面上。
“陛下曾在朝会之上言明设立斩妖司,依臣所见,今日朝会当敲定此官署,免得陛下出关龙颜不悦。”
吏部负责掌管官员选拔任用工作、履职情况以及编制、修订官员任职制度和官员档案管理制度,是名副其实的权利官署。
王守正浸淫官场多年,听到吏部侍郎从身后的队列中走出,眨眼间便明白了他的立场。
这吏部侍郎董青是吏部尚书的副手,作为副职已有十年之久。
三个月前朝会便有人提出要设立斩妖司,但是被太子严词拒绝,如今太子和打更人首领袁为生都松了口,这董青在关键时候跳出来上奏,显然他是太子的人,期许太子上位后让自己在官场能够更进一步。
果不其然,吏部侍郎董青话音刚落,大理寺卿李源也从武官队列中走出,捧着笏板和吏部侍郎唱起了双簧:“董大人所言极是,设立斩妖司乃是一件利国利民之举,当即刻着手准备,早日让百姓无忧。”
“荒唐,董李二人简直是一派胡言,臣以为斩妖司之事还当再议,即便是陛下所言也不能完全听之任之。如今我大奉官署机构冗杂,官员繁多,斩妖司之责完全可以由打更人兼之,不必再成立新的官署。”
这是都察府右副都御史宋嗣,为人刚正不阿,虽说都察之责便是如此,但对于眼下的形势看的不清,为官之道还欠缺一些火候。
王守正听罢宋嗣的奏言,给他做出了评价。
都察府官员又称谏官,其职责便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领各州,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因此造就了司中官员直言进谏、黑白分明的性格,正如宋嗣所说,即便是陛下在此,他也不会同意。
“正是如此,宋大人与臣同在都察府为官,臣与之意见一致,还需等陛下出关后臣等再行上奏。”都察府左副都御史这时也站了出来,看似与宋嗣统一战线,昂首阔步站在了宋嗣身后。
昔年打更人官署成立,此人便跳出来反对,他并不是谁的党羽,官迷一个罢了。
若说宋嗣是真心实意的为大奉朝廷考虑,王守正认为确是如此,但这左副都御史,却是在为手中的权利考虑。
打更人已然将都察府纠察百司,弹劾百官的部分职权夺走,如今再分出一个斩妖司,那更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事。
好一招借刀杀人,这是把宋嗣当枪使唤了……王守正面无表情,依然低头站着,百官中有人尚未露出獠牙,太子也还没有说话,此事他还不能做出最后论断。
“殿下,臣之拙见以为两位御史所言不无道理,今岁以来上京府中税收已然不比去年同期,百姓家中收成也不比先前,斩妖司乃是按照五府之上的规格设立,我上京府怕是无力承担司中一应吃穿用度。”
上京府尹杨彪,王守正知道他是四皇子的拥趸,如今跳出来反对斩妖司的成立,看来只是想把这潭水搅浑。
毕竟斩妖司的成立首当其冲受害的便是打更人,分散了其职权,但相较而言其余诸位大臣和皇子并没有受到多少干扰,反而是一直阻挠斩妖司成立的太子刘英和大太监袁为生,才是斩妖司成立的最大受害人。
因此王守正有理由断定,这上京府尹杨彪只是借力打力,故意给刘英使绊子,根本不是他上奏所言替百姓、替民生着想。
好一个衮衮诸公,碌碌奉臣。
有着这些上位者,只知自己的乌纱帽,而不知百姓的荒凉年,只知君王意,不知民生苦,王守正已经想不起自己为民请命的夙愿是在何时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