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集再次握紧手中的刀。

　　他并不是无法活着离开，因为他还拥有选择。

　　仙药就在他的身上，他只要服下了仙药，他就至少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完好无损的离开。他还可以选择退入玄明道君府的核心所在，但他知道如果那样做，当大批强者到来后就更难保证自己在强者环伺之下可以带着仙药离开。他如果一定选择将仙药送出，也许就无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那些神人也许此刻正盯着他的选择，李集却认为最终选择的那一刻还没有到来。

　　少女已在一瞬间跨入紫府境，但境界提升带来的生机也仅仅是抹平了她脸上本就不应有的皱纹，她看着依旧苍白的长发时，怒火已将她的双眸烧的赤红。

　　在李集的眼中，任何在战斗中存在的情绪都只是干扰判断的多余成份。

　　李集无法理解他对少女造成的伤害到底在何处，他如果能，就绝不会还这么想。

　　他的刀无可阻挡的穿透少女。在他的刀穿透少女时，少女也就抓住了他。

　　李集那双眼眸终于有了一丝波澜，那是困惑，因为他无法相信少女会这样选择。但来不及困惑，因为漆黑的火焰已从少女的体内汹涌而来。

　　李集叹了口气，他在这个时候叹了口气，一道青芒已经升起，那是光阴。

　　他在少女无法理解中消失在原地，那道青芒消散时，李集似乎又回到了握紧刀柄的那一刻，少女那足以将李集焚烧的火焰焚烧的就仅仅是虚空。

　　李集最大的依仗已经失去。

　　但他的神色依旧平静。

　　在战斗中，他永远如此平静，哪怕他已失去退路，哪怕他已无力再挥出一刀，但只要他没有真正倒下就不会让任何敌手知道他是否还能继续战斗下去。

　　他看着少女，叹息道“还要打下去？”

　　幽羽嫣捂着腹部的伤口，在她的心中已非杀李集不可。在她修行的二十年中参与的战斗绝不算少，她遭遇过的强大敌手没有几个实力会在李集之下，但没有一次让她像如今这边凄惨，也没有一次让她如此接近死亡，而他还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筑身境。

　　如今，她如果无法真正战胜李集，那么他就将是她一生的梦魇，她现在就算想退也无法退去，所以，她盯着李集，一字一顿道“我们，不死不休！”

　　李集又叹了口气，但少女无法理解李集为什么叹息，她也不想要理解。一道赤色的光已将幽羽嫣笼罩，在那道光芒之下，少女紫府境修为已经彻底稳固，甚至很快攀登至紫府境的巅峰。

　　李集看着冲向他的少女，他静静的看着她。

　　他已知道现在只剩下来两个选择。

　　他想着那座城。

　　他如果真的想要建立那座城，现在他就无法忍受在还有选择的时候让自己身陨，因为那座城只会从他的手中被建立，除非他已不再相信。

　　他想着付芊芊。

　　他如果真的想着救那个人，他就只能动用那个办法，他只有如此才能将仙药完好的带出去，只有将仙药交到谢长生的手中，付芊芊才能获救，那时，他已身陨。

　　在这短短的一刻，少女看着一动不动的身影，她突然从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看到深藏的痛苦。那是怎样的痛苦，只是看到就已让少女升起无法言说的悲凉。

　　这一刻，李集看向已近在咫尺的少女，他好像只在对自己说“没想到……”

　　一道虚影出现在李集身后，那个虚影有角，两只龙角流淌着永不冷却的岩浆，那个虚影睁开双眼。

　　那是毁灭的气息。

　　幽羽嫣心底已升起巨大的恐惧，她拼命的向后退去，她甚至调用了一直没有使用的狐灵，但还是来不及。

　　“寂……灭……虚无……”

　　仿佛来自永恒深处的叹息，仿佛来自永恒深处的寂灭之光。

　　那是上古天帝。

　　一道纯粹的黑暗开始绽放，那是物虚曾经从谢长生手预见到的纯粹黑暗，现在这道黑暗已经绽放，从玄明道君府的深处绽放。

　　天地寂静，原本还在争斗的强者停下了争斗，原本在和禁制较劲的修行者停下了尝试的努力，分布在各处秘境探索的存在也已停下脚步。他们感受到了那足以将真人境修行者吞噬的毁灭气息。

　　少女的身影被黑暗吞没，李集自身的身影也已被黑暗吞没。

　　一座山巅，正和大光头喝酒的谢长生望了一眼半空中的玄明道君府，他也许早已预料到李集的选择，还是不免叹息。

　　大光头道“这股气息有点熟悉。”

　　谢长生道“这个选择也有点熟悉。”

　　小光头便在此时出现在纯粹的黑暗之中，他挥手驱散了黑暗。

　　因为黑暗存在的短暂，所以云焉依靠狐灵附身勉强逃过一劫，但已奄奄一息，昏死过去。李集的状态更加凄惨，他的奇穴遍布裂纹，气海枯萎，精血枯竭，肉身也在溃败，但他依旧靠着意志强行站立在原地，靠着意志维持自己的生机。甚至，他现在还能强行跻身元丹境，还有一份足以让任何紫府境动容的战力。

　　但他已将死去，当他的意志消散时，他就将彻底死去。

　　小光头问“何苦？”

　　李集没有回答。

　　小光头也没有让他回答，他的手已无可阻挡的落在李集的奇穴所在，他取出的是那枚仙药。小光头叹息道“没想到这天地间还有与我一样傻的人。”

　　李集盯着小光头，刀已握紧。

　　小光头没有管李集的威胁，摇头道“最合适的那枚已经进了我自己的肚子，还有一枚被某个不讲规矩的糟老头子抢了去，这最后一枚虽然用处不大，但让你完好如初还是可行的。”

　　小光头想要打开仙药上的封印，他只要打开了，李集就不得不自己服食。因为没有被封印的仙药就像一道光一样会将各方强者吸引而来，他也就绝不可能再带着离开。

　　李集平静道“在下已做出选择。”

　　当他说话的时候，另一个李集已在虚无之中睁开了双眼，那是一道光，也是一道毫无人性的目光。因为玄明道君府再加上小光头遮蔽了所有神人目光他才肯显露出来。

　　那个李集说“光明之下的人如何肯重归黑暗。”

　　小光头看着那个李集，他已明白李集的意思，他就算打开了封印，李集也会宁愿带着仙药离开。小光头道“你比我还要傻。”

　　说话间他已将仙药还给李集，也将一道法决刻在李集已破碎的奇穴，他说“那就帮你一把吧。”

　　然后，李集便消失在了原地，他已被小光头送出玄明道君府。

　　小光头幽幽道“再见人间三万载，依旧白首不相逢……”

　　小光头在送出李集之后，所有的灵光就已沉寂，他又成了大荒之中的那个小光头，甚至将幽羽嫣误以为是一只普通受伤的灵狐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