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集本不会面临这个选择，因为在他复生之时便被至尊天帝斩断了所有尘缘，但至尊天帝的行为引发了诸多神人关于人性的争论。

　　十五年前，在晋王朝泸国河上京，李集便见到了付芊芊。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何会存在这样一个人，但在他身上失去的部分却在那个女子身上一一复见，仿佛命运特地为他安排了这样一个人。

　　那是众多神人们绞尽脑汁的杰作。

　　他们自信的等待着李集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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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之后，李集还是无法做出选择。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相信那座城是真实存在的，也相信近在咫尺的付芊芊是永远存在的。但现在，他知道建立一座那样的城是如何艰难，也知道每朵花只会在它自己的季节盛开在它能够盛开的地方。

　　从李集重生之日起，所见之人和所见之物便只存在两种，对他有价值的，对他没有价值的。

　　他的视线绝不会在没有价值的人或事上停留。

　　哪怕是那座自由之城中最重要的平民。

　　他曾见过太多。

　　但还是记得第一次见证西方天帝的理念是如何被实现的。

　　那是十岁的时候，第三次出现的老头将李集带到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大河与黄沙相接的地方，黄沙与大河被一个庞大的阵法聚集，在那宛若飓风的沙暴之中彼此淬炼，便产生了一种蕴含土气的奇异晶体。在那被黄沙淹没处，一些全身包裹严严实实的男男女女抓着绳索艰难的向中心靠拢，去捡取其中的晶体，那些飞速运动的沙砾宛若刀剑飞快的割裂那些衣物，退迟一步便将体无完肤，甚至全然被分解，除了眼中所见，狂暴的天地元气还会肆无忌惮的侵略那些人尚未开启的奇穴气海，一旦受损，不但再无修炼的可能，也将被迫倾泻灵魂之力，也就意味着他们会不断的减少寿元。但这就是那个集镇数万人每天要做的事，他们需要捡取那些沙暴中的晶体然后送到另一个采桑养蚕的集镇。

　　所谓的桑，就是那些吞下奇异晶体的人用精血喂食的一颗形似小桑树的小妖，所谓的蚕，就是另一种靠寄居在奇穴气海中直至破壳后被人类女子生育出的妖虫，桑树小妖以精血为食便会吐出一种蕴含妖类真元的果实，妖虫以果实为食，直至吐丝结茧。这些蚕茧经过简单的加工便会被送到一个练火煮丝的集镇。

　　所谓的火，是人类未开劈的奇穴被一种鬼物强行撑开后因灵魂之力外泄而孕育的阴火，煮丝，就是让妖丝吸收蕴含灵魂之力的阴火。之后会被长期服用一种蕴含木属性真元果实的人用不断流出的蕴含木属性真元的精血淬炼并熔断那些丝，进一步加深并固化其中的灵魂之力，变成一种鲜红物质。

　　这种物质凝固后叫做赤魂石，是制作一种叫做凝神香的主原料，也是某些丹药的辅料和绘制阵法的颜料之一。

　　老头告诉李集，人族世界中的平民便是这样成为整个修行世界的基础，如果缺少了这样的基础，人类基础修行者的规模便会急剧萎缩，便会像千年前曾经存在过的那个辉煌又短命的汉王朝一样，在妖魔肆虐之下生灵涂炭。

　　李集第一次意识到他所生所长的那个集镇，说是这些采沙人心中向往之地也不为过。曾经让其愤怒的所在，也仅仅是需要花些心思照料一种脾气暴躁但十分美味的精怪而已，所以拥有那些集镇的家族也就丝毫不会担心做什么过分的事让其中的平民流逝。

　　西方天帝的理念之所以能够延续三万年之久，就在于整体结构的平衡。在诸天世界的人族国度，但凡那些可以被随意欺压的，就知道那些家族根本不担心人口流失。但凡那些生存的环境太过悲惨的，那些家族就会想尽办法保障其人生最后几年的幸福，从而让大部分平民能够心甘情愿去忍受其中必然存在的痛苦。

　　这世上不会有哪个家族敢强制要求家族以外的任何人不得脱离，敢这么做就得面对随时会到来的神罚，从一点来说，当然人人都是自由的，否则西方天帝的理念早已被别的神人更改。但只要有了这个前提，他们在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就算不赞成也无法更改，这是三万年前众多神人的约定。

　　这样的世界中当然会有很多人选择流亡，他已在大荒之中见过太多，虽然他们依旧没有过上想要的生活，但他们至少抵达了。

　　更多的人是在流亡的途中死去。

　　就像大荒之中拥有很多人一样，人族的世界当然也不是只有人类，只有在那些城的笼罩范围内，那些弱小的平民才能得到修行者的保护。一旦选择离开原本生活的地方，不但会被所有家族驱逐，还会沦为妖魔的血食。

　　就如老头所说，虽然那些活得已足够悲惨的人从没想过人生最后的短暂幸运意味着再无希望，但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很少有勇气去面对真正的意愿，那些活得够好的人当然更不容易有。所以李集明白了在他烧掉社时，给那里的村民带来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们也许将被迫流亡，他们如果不想在流亡途中死去，就将世世代代如同采沙人那般悲惨的活着。

　　这些却再无法让李集愤怒。

　　他虽然理解那种痛苦，但绝不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愤怒，这些痛苦的存在只是让李集明白它们为什么存在。他就算想要消除这种痛苦，也只会在那座城中。

　　唯一让李集感到愤怒的只有那个老头。

　　老头虽然毫无真元，但在他面前已是气海境的李集却依旧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李集原本只是和每一个想要成为修行者的平民一样，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老头就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让任何一个人变成可以修炼的人。但他没有告诉李集怎样成为一个修行者，却总让李集提前明白他还不应该明白的事。

　　他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将李集推至所有神人的目光之下。

　　李集本该和那些孩子一同死去，但他没有。他本绝不敢砸烂众多神人的神像，但他砸了。自从人族建立天庭，诸天世界之中众多神人的神像当然被砸烂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被一个最弱小的同类因愤怒而砸烂，那么多神人中自然免不了会有几个因为好奇而俯身查看。

　　李集便无法不被关注。

　　如果在他身上还能够见到一丝可以推翻西方天帝理念的希望，便更无法不活在众多神人的视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