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做点什么
京城已经停了厚厚一层雪,银装素裹。济世侯府一改往日翠绿的装束,都披上洁白的面纱,白里透着绿。寒风拂过,带起一小捧飘在毛绒绒的地上,无影无踪。小木桥犹如泡沫,让人不忍心踩踏。小小的溪流两岸雪与水相连,偶尔还能看见水流之上有一团白色正慢慢顺流而下。两岸杨柳枝上挂起毛松松的雪球,含苞待放。高大的香樟树轮廓已经模糊,树杆已直入云端。玉栏上的雪莲花翩翩起舞,体香袭人。这里粉装玉砌,这里诗情画意。
沈世卿今儿是玩疯了,打雪仗,堆雪人,滑雪橇。冻得小脸红通通的,笑着,嬉闹着。要说堆雪人,府上就数一名叫月儿的花匠堆得最好。她用雪堆出一名妖娆多姿的女子,女子没有五官,但却充满无限的遐想,据她说这雪人可以一直保存到立春。
侯府众人早早就备上了锦裘,楚萧寒也披了一件黑色大氅,其实他有内功护体并不冷,只是不想与众不同。身在侯府之人自是不会少了穿衣的银钱,但民间冬天大多是靠穿褐衣御寒,这种天气一般躲在床上,或者在家里燃起柴火取暖。
书房中燃着木碳,那名秀才站在书架前,手捧书籍看得入迷,有人走进来都没发现。楚萧寒从画缸中取出一幅卷轴,在书案上摊开,原来是景州地图,地图上丹阳湖与万刃山之间有个圈,准备修建港口的位置,这是早就画好的。
秀才终于发现了他,忙躬身行礼道:“侯爷。”
“你看你的。”
“谢过侯爷,学生是来找书的,已经找到还是回房去看。”说完话躬身告退。
这时徐惠文走了进来,“侯爷,这是宗正令派人送来的。”他手里有一个长长的木匣子。
楚萧寒打开,是一张画像,一位道人,正在打坐,一派仙风道骨模样,左下角写着‘大历护国真人柳’。
“徐叔,你将这副地图也派人送给宗人令。我打算在景州丹阳湖与万刃山之间修建一座码头和小镇,这事由官府负责。写信告诉令郎让他也去看看,如果发现有不妥之处就提出来。”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王学广晚上冒着大雪又来到济世侯府,下人帮他把身上的雪拂干净后才踏入书房。看见书房摆了两个火炉,其中一个火炉旁边坐着一位四五岁的幼年,正捧着书一本正经的看着,正是沈世卿。
楚萧寒笑道:“这雪太大了,有事吩咐人知会一声就是,怎么老是喜欢一个劲瞎跑,不怕禁军打你闷棍?”
王学广呵呵一笑,委屈道:“老夫到是想派人知会你一声,但这事还真得老夫亲自来。”
“好事?”
“天大的好事,人们常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侯爷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老夫今晚是来作月老的。”
这事本该长辈来操心的,不过现在上哪找长辈去。确实应该娶妻了,于是微笑道:“谁家女子?”
“长乐公主。”
“王宏业的女儿?”
“是的。”
“那就算了,你们王家水太深,我还没活够,不想搅和进去。”
“小户人家和大户人家都一样,也不会事事如意,各有各的烦恼。再说你现在贵为侯爷,谁家姑娘有配得上你。你不是想要景州吗,把公主娶回家,老夫奏请皇上把景州做为嫁妆送给你,到时在自己的地盘上你想怎么建就怎么建,没无管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当今皇上对我成见太大,就他那性格被人一挑拨,我到时还有好果子吃吗?还是不要产生关系的好,受不起。”
“皇上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只是性子太直了些。他坐在那个位置,性子迟早会变,不管他愿不愿意。再说你是你,他是他,你又不会住皇宫,一年能见上一次面就不错了,时间会抚平一切,真娶了公主他又能把你怎样?”见他没再反对又笑呵呵道:“当今太后当年可是有着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你说长乐公主能长得差吗,你小子赚着咧。”
王汉长得就很俊俏,他的妹妹自然不会差,这话他信。“美不美的我到不太在乎,只要能过得去就行。”担心道:“关键你们王家的江山如今危如累卵,可你们好像没事人一样,见招拆招可不行。真要危机爆发,王汉能顶得住吗?”
“我大历可战大军超过两百万,就算你说的柳历还活着,浩气门叛乱,他们拿什么与我们战,皇家还占着大势,老夫想不出怎么就危如累卵了。”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马安当上了大内总管,说明此人办事能力肯定不差。又潜伏皇家七十多年,经历过两代帝王,是看着王宏业长大的,以他对王宏业的解比他自己都明白。有这样的人在,你们当年的计划如果一早就暴露了呢,你想过后果吗?”
“不可能,当年是背着他商议的。”
楚萧寒正色道:“我是八月二十五进的京,对当初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可用了短短一个多月就查明真相,你凭什么说马安不会知道。涉及到三十万大军的计划,时间还跨越五年之久,你们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何不尽早发动呢,时间过得越久泄密的风险也就越大。以马安对王宏业的了解,他的一言一行就可以反映出很多事。”
楚萧寒双目闪着智慧的光芒,“比如你们最终目的是为除掉那三十万大军,灭阵计划只是个幌子。于是在军资准备上不会全心投入,反正都会打水漂,能应付就应付。对布阵、行军路线等等也会得过且过,不会据理力争。这些都可以从侧面反映出很多问题,于是他们就会联想,就会去求证,所以千万别说不可能。”
王学广道:“当时如果提前发动进攻,那计划就真的泡汤了,他们不可能中计。先皇那时才刚刚登基,事情千头万绪,对大历也没有充分撑控。如果一上来就发动计划,输是一定的,事后的影响就太大了,所以才想着用五年时间来筹备真正灭阵所需军资。进攻时不可能只有那三十万大军参与,如果摘星关被破,直接参与大军会高达一百万。你想如此一个庞的大计划,用五年来筹备都算少的。”担忧道:“但听你这么一分析,马安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问题,完全有可能,后果会是什么?”
楚萧寒问道:“那三十万大军的拥有者是浩气门吧?”
“是。”此时再做隐瞒,就显得好笑了。
“接下来都是我一面之词,完全是靠瞎猜,对不对你自己分析。”
“好,就算错了,因此而带来后果,也由老夫一力承担与你无关。”王学广大方道。
“好。假设你们的计划一开始就暴露在敌人眼前,于是浩气门将计就计,派出三十万大军从海上深入阵国境内。明知是去送死,可他们为何还要去?结果只有一个,那三十万大军还没死,他们隐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如果大军在陈国境内,那陈国一定有浩气门的内应。如果不在陈国,大海之上岛屿众多,海中物产丰富,再加上国内浩气门暗中支持,生存不是问题。传回来全军覆没的消息,不过是作局。大军由明转暗,直接脱离朝廷,好把丞相拉下马。也许一开始就剑指丞相,由崔雨声接任。”
大冷天的王学广听得全身冒汗,双目圆睁。如果真是如此,那可是三十万大军,不是三千,能把大历搅动得天翻地覆。他现在完全乱了方寸,因为楚萧寒说得太有可能了。于是急忙问道:“那如何去求证?”
楚萧寒平静道:“先说崔雨声,季昌明是他女婿,也是三十万大军中的将军,他是浩气门一方机率就相当大,那崔丞相的身份就值得人推敲。谁获利谁嫌疑就最大,这是前人的智慧结晶,不得不信。自古文武是天生的仇人,季昌明为何能成为崔雨声的女婿,找出原因。”
“再说那三十万大军,秘密查探大海之上的岛屿,特别是大型岛屿,寻找大军踪迹。打听最近有无出现新的海盗势力,大军也有可能化整为零当起了海盗,总会有迹可循,当然陈国也不要放过。我暂时就想到这些,你要把所有的事,毫无保留的告诉王汉,真到那一天,这大历还是得靠他。”
王学广起身向楚寒深深鞠躬,但被他牢牢托住。王学广顺势起身,感动道:“如果不幸被侯爷言中,那局势就太危险了,汉儿……皇上未必顶得住。我大历如果能浴火重生,还得靠侯爷顶力相助,望侯爷帮帮我们吧,就算不为我们,也请为天下百姓伸出援助之手。侯爷侠肝义胆,也绝不会眼看着天下苍生生灵涂炭而无动于衷。”
随着楚萧寒来这个时代的时间越长,他就越融入这个时代。邹博为大历肝脑涂地,生死名节全都可以抛弃;沈鸿儒明知被人陷害,但还是义无反顾为这个帝国舍生忘死;王学广虽然人品有问题,但也在以他的方式为这个帝国燃烧余生;曾大娘五六年如一日苦苦等待他儿子回家,对这个帝国无半句怨言,问她‘中间可有回来过?’她说‘保家卫国,没有时间啊’。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帝国值得他们如此做,所以他们做了。
他在景州有了新家,曾家、徐家都在为他而忙碌;他在京城也有了新家,护送沈鸿儒上任的那十名护卫,只因他一句话‘保护好他们’,面对毫无胜算的刺客依然奋不顾身;他现在有了弟子,还有那些跟在他身边的人,也许还是楚家后人的将军府,让他与这个世界有了最初的联系。
回到千年之前与家人团聚,固然是不能放弃的梦想,虽然他没有一丁点把握。人总得要活下去,而且还要努活得精彩,因此不要去拒绝这个世界对他的好。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一一浮现,难道真的无动于衷,不为他们做点什么吗?‘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今有能力帮到他们一些,难道只顾自己,不为他们做点什么吗?
不,是该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