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飘渺道中行。惊见庐山貌,骇闻流水声。皑皑不是雪,汩汩鬼哭鸣。垒骨成高塔,耸然白玉京。
清理完蚁巢,杜若惊叹道:“我观师弟出手,精神力只怕不输神识了吧,那可是元婴层次才有的蜕变,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肖鱼自知此身神念来之不易,其间种种苦楚不可与外人明说,只道:“无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们寒冰谷的修真者精神力都不俗,平日里近乎自虐般的苦修,的确可以缓慢提升精神力,但长此以往,极易走火入魔。我想,要不是有此地冰雪清心,压制燥念,很少有人能坚持下去吧?”
听他说起这个,杜若神情黯淡了下去,道:“你说的没错,但情形也不容乐观,你是没见着,谷中许多师兄弟行为怪异,都游走在疯魔的边缘。说不准哪天我也会步其后尘。”
肖鱼摇头叹道,“这样修行迟早玩坏自己,不过,我却知眼下有场大大大机缘,就看师兄你是否相信我,愿不愿意试一试了。”
杜若心肝一跳,并没有因为眼前之人年纪小,而有所轻视,只听他激动道:“恳请师弟明言。”
肖鱼解释道:“这些年来,修真界最诡秘的事件,当属天地灵气莫名暴涨,大有重回上古,甚至远古鼎盛时期的架势,人人欢呼雀跃,尽不知福祸相依耶?”
杜若点头认同:“不说其他,单说各门修真道法,经过无数代先贤改良,与当今之世最为契合,可是近几年,天地灵气刹那间改易,对那些越是上乘的道法造成的影响就越严重。”
“所以我来了。师兄可知,你们寒冰谷有一位上古大巫存在?若能继承他的道统……”
“什么?!”杜若惊叫。
见他下巴都掉在了地上,肖鱼微微一笑,他终于想起‘杜若’是谁了,曾有几世听过他的大名,精通巫蛊厌胜之术,最后在重劫中死得也颇为悲壮。
肖鱼没想到‘那个杜若’原来是寒冰谷出身,而他既然会巫术,想必与大巫定有交集,押宝押在他身上,准没错的,便诱惑道:“巫族道统失传已久,我只求锻体之法,其余都是你的。”
杜若左右踱步,思虑良久,仍然有些不确信:“你不会搞错了吧?我在谷中这么多年,可从未听过有关于巫的传说啊。”
“这可是好消息呢,说明还不曾让人发现。我们要一起将他找出来!”肖鱼再劝。
杜若心动了,他御物天分不高,飞剑之术也马马虎虎,实力在寒冰谷都算不上拔尖的那一茬,倘若真如肖鱼所言,可以继承巫族道统,哪怕只能成就其中之万一,亦不枉此生了。
二人就此说定,带上辟水貂,还有两只异虫尸体,返回寒冰谷,杜若自是前去述职,不一刻,便有人来喊肖鱼,说是玄冰真人召见。
玄冰真人此时换了身宽袖素袍,道髻冰簪,很是简洁。
他见肖鱼到来,淡淡道:“你这娃娃,不意转头功夫,竟闹出好大动静,辟水神貂都予你骗了去。”
肖鱼神情一肃,心说要问罪吗?轻笑道:“真人说笑了,辟水君天真可爱,稚心烂漫,我只与它略以交心,不愿强迫相欺,更不会擅自驭使,规矩我都懂。”
他说话不卑不亢,面对真人隐隐释放的威压,仍能保持风度,仪态从容。
“谅必如此,尔师与我好言相说,我才允你留在寒冰谷。”玄冰真人多看了肖鱼两眼,语气索然,转而吩咐道,“现在看来也是天意,谷中异虫肆虐,踪迹难察,近日你便和杜若多多走动,除之务尽,且去吧!”
如此这般……若非正合肖鱼心意,他都想甩袖走人了,跟谁稀得待在你寒冰谷似的。
他朝杜若眨了眨眼,微笑施礼,退出大殿。
玄冰真人从主位上起身,走到地上两只异虫残骸边,用脚尖翻了翻尸体,见其死状凄惨,脸上露出了厌恶之色。
他抬头又瞥见身边几位门下弟子,高矮瘦弱残病伤,一个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分修真者的出尘姿态也无,再想起方才肖鱼的模样,心中莫名一阵恼火,哼道:“整日闭关,这也不管,那也不管,要尔等何用!”说完,他嘀咕了句眼不见为净,甩袖悟道去也。
…
…
之后两天肖鱼都很忙,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以剿灭异虫的名义,搜遍了寒冰谷。
在辟水貂的配合下,虫巢根本无所遁形,还真让他找到了好几处,可巫的踪迹依然杳杳。
眼见杜若的热情消退了不少,肖鱼陷入沉思:“辟水貂那儿也没什么别的收获,难道真是我搞错了?”
“……”
“不对,是我做错了!在未来,那位大巫从出现到消失,只战斗了片刻的光阴,便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息,陨落了。毕竟是上古时期幸存下来的人物,如今肯定处于类似自我封印的状态,比如冰封!”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冰下异虫会逐渐泛滥成灾,然后在某一天惊动了巫,两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那我这两天做的……岂不是大大拖延了巫的苏醒时间?”他觉得这便是真相了,恨不得拍自己俩嘴巴子,原来舍己为人做好事,根本没有成就感。
不过再转念一想,若按这个思路,想让巫比原定轨迹更早醒来,少不得要大力推进异虫的繁衍速度,这他却是万万不肯做的。
所以此事又回归了原点,继续慢慢找呗。
“反正还有好几年的容错时间,找不到也不打紧,至不济再重来一次便是了。”他暗暗打定主意,虽说不愿再重生,可事关重大,真到了那时候也由不得自己任性了。
…
夜,寂静,冷月透过冰层,非但没有照亮寒冰谷,反而使它更显阴森。
肖鱼独自外出,行走在无人的冰谷中,月光将他黯淡的影子投入冰晶,封印如囚徒。
谷中大部分地方,他和杜若在白日里都探查过,剩下些弟子闭关的冰窟杜若不愿打扰。
肖鱼只好晚上自己摸索,但他也知道希望很渺茫,只是他不用修炼,闲着也闲着,出来走一走,权当饭后散步了。
突然,肖鱼只听咻的一声,转头看去,只见两团惨绿惨绿的幽光,像鬼火一样,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有情况?他心中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那两团鬼火忽闪忽闪的,速度极快,却总在肖鱼快追丢之时,刻意停留片刻。
肖鱼跟随鬼火翻过一块块冰岩,又转入岔道,穿洞,钻缝,再回到空旷地带,如此反复,不知最终要去往何方。
他干脆放慢了速度,如闲庭信步般,行走在月下的寒冰世界,而那两团鬼火竟然也缓缓行走起来,不再飞奔。
肖鱼早就知道鬼火是辟水貂的眸光,冥冥中的心灵桥接,深深地出卖了它。
夜风清寒,隐约刺骨,不论巨细,将远处的动静一一送入肖鱼的耳中,在一貂一人穿过又一道冰隙后,一阵哗啦啦的水响传来,夹杂着轻轻的话语声。
“嗯?似乎有人在洗澡?”
肖鱼悄声移步到一块寒冰石背后,双眸许是映射了月华之故,显得特别晶亮,只见他深吸了口气,嗖地探出半个身子,凝神看去。
轰!
他心头如遭重捶,只觉天崩地裂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