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踉跄蹒跚,脚下跌跌撞撞,还是摔倒在地,曲差手中锁链停滞,回头望了望,并没有上前扶起,地府受刑之人何止万万之人,若是能同情的过来,这些差役又当如何自处。
“妈!”安芝英见着自己母亲跌倒在地,转身就要往奔跑过去,却被两条锁链攥紧在原地,黑白无常并未松手,而前者仰天倒地。
安芝英硬生生摔倒了后脑勺,撕裂的疼痛双手紧紧抱着头,龇牙咧嘴骂道两旁:“你们还有没有人性啊!”
这话把白无常逗乐了,哼笑一声道:“我们是鬼差,何来人性一说?”
曲差见着老妇缓慢起身,双脚血肉模糊,眼观已经没了模样,但听面前差役说着能见着自己女儿,老妇跨过万里泥灼地狱,踏过冰寒之狱才堪堪爬到了酆都,可谓是受尽刑罚折磨。
“妈!”安芝英悲戚,泪水顺着脸颊而下,跪在地上一点点用力向老妇方向使劲扣着地面攀爬,直至指尖渗出鲜血,以至于血肉模糊也不曾在意。
而老妇凭借着感觉,一点点走到中央,之所以并未认出安芝英,只因为生前便已经双目失明。
首主静视这中央,见着撕心裂肺的安芝英,以及苦难老妇,也不曾心软,惺忪双目睁闭刹那间,便是二人之前的前世。
而前世之事已经烟消云散,之所以安芝英如此悲恸,只因为和自家父亲乃是数世孽缘,这一世轮到他父亲报复安芝英,自从安芝英父亲带走所有家产后,老妇带着自己女儿相依为命。
安芝英早早踏进了五浊恶世,养成许多不良习惯,这也是自己不愿意姓杜的原因所在,而老妇恰恰姓安,至于名字,首主已经记不清了,安母在地狱受苦已经千年之久。
尘世的点点时光在地狱之中,都是万倍之巨。
“女儿?”安母提着手中锁铐,铁链呼啦声刺耳不已,带着少许迟疑,试探着伸出手,摸着空中来回抓来抓去,心急火燎却什么摸不到,泣不成声道:“英子!我的女儿,你在吗?妈好想你啊!”
安芝英状若癫狂,拼了命向前抓,但也是抓了个空,尽在眼前的母亲却如何也不到。
“妈!”
首主紧闭双目,面无表情,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阴阳离合,可终究抵不过自己那份心软之地。
“阎王爷,求你了,让我妈看看我”安芝英转过身来,对着首主磕着响头,那重重一下下砸在地面之上,心中的悲切可想而知。
首主依旧闭目养神,随口说道:“之所以能让你此处,就是因为你侍奉卧床养母五年,念你心有孝念,便满足你这心愿吧!”
人性之间的冷暖,自从坐在这个椅子上,首主就再也不曾记得这份情感。
“妈!”
“女儿!”
安芝英和安母喜极而泣,相互依偎在一起,安母虽然看不见,但扑在自己怀里的那份炙热的依恋,自己永远不会忘怀,哪怕是百年、哪怕是千年都不会忘记。
“安芝英”
听到传唤之声,安芝英赶忙转过身子,恶毒的眼神褪去,换来些许希冀,自从养母去世,人生就如天塌地陷,再也没有人管束自己,再也没有提醒自己保暖加秋裤,再也没有夜深不睡只等着自己回家的人。
“阎王爷,我...”安芝英踌躇,回想自己之前的态度欲言又止。
首主睁开惺忪的睡眼,望着安芝英沉默许久,思虑着到底说不说,而后者身后的安母不停的在摇头,跪在地上祈求合十,心里念念有词。
在心通的首主面前,任何内心话都是藏不住的,安母一遍遍告知这神爷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告诉自己女儿代为受过地狱之苦。
而不止首主,就连殿内黑白无常和三位判官都纷纷看向安母,面上尽皆带着愁苦。
安母本是有信仰之人,敬重三宝,烧香礼佛样样不差,按照刑律量判,是可以脱离此处投胎天界,但为了替自己女儿消去灾苦,千万了数不尽的地狱之刑。
或许一句话就是母亲简单的心愿,只想着自己女儿好,却不曾害了她在阳间受了更多的报应。
首主望向两旁判官,又瞅了眼殿内站着黑白无常,而自己属下也都望着自己。
“安母,恕在下不能你如此”首主暗中传音,化音为丝线,直入心音之中。
话音刚落,只听安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只求放过女儿,什么苦自己都愿意承受。
但安母所做的这些终究是无功之劳。
“安芝英,你母亲替你受刑亦有千年”首主眼神灼灼望着,将安母在地狱中受到种种果报中苦尽皆传递给瘫坐在地上之人。
时间过去良久,安芝英久久不语,那刹那瞬间,仿佛过去千年,眼泪不要钱的流淌外,偏过头,直愣愣望着自己养母,难怪自己近些年都是顺风顺水,难怪自己想要什么都能得到,难怪只要心有所想就能如愿。
“妈!”安芝英跪坐在安母身前,稳稳三个响头,呢喃道:“妈,女儿不孝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安母魂形不稳,但面带着慈祥,依旧是笑容满满,带上些许红润之色,弯腰捧着女儿面颊,柔声道:“妈愿意为了女儿,做任何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妈都愿意,只愿我女儿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当妈的就知足了!”
安芝英闻言,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就在此时,殿内穹顶轰雷阵阵!
“时辰到!!!”
“妈!”
安母瞬间消逝在原地,仿佛不曾出现一样,而刚刚那份言语尽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
安芝英心如刀割,回过神,祈求的望着首主,嘶哑着喉咙道:“求您了,放过我妈妈,我愿意承受一切!”
“曲差”首主轻声喊道
而一旁曲差走入中央,躬身行礼。
首主将左右判官写的文录书册,合在一起,朗声道:“安芝英不敬先祖之德,判刑十层抽筋挖骨之罪行刑二千三百年;搔首弄姿误导众生,判刑六层割五首划面之罪一千九百年!”
“诺!”曲差领命,接过黑白无常手中的锁链,便拖着安芝英向外走去。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首主斟酌许久,惺忪双目缓缓睁开,仿佛下定决心道:“念及孝顺母亲,刑期满后,投胎人世,在和安母做上一世母女缘吧!”
本来接受一切,仰天倒地的安芝英豁然直起身子,眼中透着期望。
首主望着逐渐远去的二人,望着安芝英背影思绪良多,或许她永远都不知道,若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哪里又何来记得前世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