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是道！”

　　“我亦是佛！”

　　陆渊的声音淡然，却又如同浩渺仙音，回荡在这片空间内。

　　悟心浑身一颤，古井无波的脸上，浮现一抹错愕，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论道，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口舌之争。

　　更不是能随口乱说的。

　　这涉及到自己的修行之“道”，是一路走来自己所遵循，以及未来要走的路。

　　否则的话，论道便没有了意义。

　　毕竟口舌之争，也就是上下嘴唇一碰而已，谁不会说？

　　但现在。

　　陆渊开口便直接称自己是“道”，自己是“佛”！

　　甚至没有思索，脱口而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悟心眉目一竖，背后的金色大佛也做出了同样的表情，如同怒目金刚。

　　自称是“道”也就罢了，还敢自称是“佛”？

　　那佛门岂不是要拜他？

　　佛光普照整个天地，陆渊波澜不惊，仍旧是平静的注视着他，“那佛子认为，何为‘道’？何为‘佛’？”

　　悟心不假思索，似乎早就有答案：“道，自然是天道，佛，自然是佛祖！”

　　这个回答倒也算是可以。

　　天道包含万物，怎么解释都可以。

　　佛祖开创佛门，自然是万佛之祖。

　　然而陆渊却摇了摇头。

　　“错！”

　　直接否定了悟心的回答，同样也否定了悟心的“道”。

　　“何错之有！”

　　悟心向前一步。

　　背后的金色大佛缓缓前推，弯腰低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陆渊。

　　璀璨的佛光更是凝成了实质，如同一座山般倒压了过来，整个天地仿佛都在颤抖。

　　陆渊微微抬头，直视着那尊金色大佛怒目圆睁的脸，周身道袍猎猎。

　　奇特的是，那佛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如雪遇骄阳般消散。

　　这里是悟心顿悟的心境之中，所有的地方都已经被佛光淹没，唯独他好像自成一界，不受外物所扰。

　　他没有退却，反而抬步，向着那尊金色大佛走去，缓缓开口：

　　“你说‘道’，乃是天道？我道门修士修己身，修现世，与天地争气运，与万物夺造化，以自身为‘道’，方为正解。”

　　“至于佛祖为‘佛’？更是可笑！”

　　“这世间，难道只允许有一尊‘佛’？那修佛法又有何意义？佛本无相，以众生为相，芸芸众生，皆为佛，我称自己为‘佛’，有何不可？”

　　他每迈出一步，声音便宏大一份，最后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天地。

　　咔嚓！

　　那金色大佛的眉心，突兀裂开一道缝隙。

　　佛本无相，以众生为相？

　　芸芸众生，皆可为佛！

　　这两句话，重重的砸在悟心的灵魂之上，让他呆愣在原地。

　　“不！不对！”

　　“佛祖乃众佛之祖，这世间的佛，只能是佛祖！”

　　悟心忽然声嘶力竭的喊道。

　　陆渊的话，似乎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金色大佛怒然挥掌，向着他拍来。

　　陆渊却是不闪不避，轻叱一声：“是不对？还是不敢相信？”

　　“佛门讲究渡人，渡世，让世人皆成佛，才是至高境界，若佛只有一个，谈何渡人渡世？如此小乘佛法，不修也罢！”

　　说罢。

　　他抬手向前一点。

　　悟道道果骤然绽放璀璨光芒，凝聚成一柄长剑，激射而出，自那金色大佛的眉心贯穿而过。

　　金色大佛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眉心的裂痕就像是蛛网一般，迅速向着全身蔓延。

　　几息之间。

　　轰！

　　金色大佛碎裂成点点星光，漫天的佛光也尽数收敛，隐匿于悟心体内。

　　等待光芒散去。

　　悟心盘坐于菩提树下，双手合十，眼眸紧闭。

　　丝丝缕缕的佛光自他体内升腾，被身后的菩提树吸收。

　　原本干枯的枝丫，缓缓抽出一片片嫩芽。

　　许久后。

　　悟心缓缓睁开眼。

　　琉璃般的眸子中浮现复杂的神色。

　　他于菩提树下开窍，悟性本就超绝，陆渊虽然只说了只言片语，可对于他而言，已经能领悟到其中些许真法。

　　正因为这样，他才失态。

　　往日他接受到的理念，是世间只有一位“佛”，那便是佛祖！

　　可现在……世人皆可以成佛？

　　这太大逆不道了！

　　但他又清楚，陆渊说的没有错。

　　佛门渡世渡人，若世间芸芸众生皆能成佛，那该是何等盛世？

　　光是想象，悟心便忍不住颤抖起来，头皮发麻。

　　他开口，声音微颤：“敢问施主，何为……大乘佛法？”

　　陆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淡淡道：“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悟心沉默。

　　片刻后。

　　他从袖袍中取出一个紫金钵盂，递给陆渊：“听施主一席话，胜读百年佛经。”

　　陆渊斜了一眼。

　　紫金钵盂中，正躺着一只五尾灵狐，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祈求的看着自己。

　　他伸手一招，紫金钵盂落入他的袖袍中，没有过多逗留，转身离去。

　　“施主！”

　　悟心突然叫住他：“小僧最后想问一句，施主乃天师府弟子，为何会懂我佛门理念？”

　　陆渊没有回头，身形如同泡影般消散。

　　仅有一句话在这片空间中回荡：

　　“佛本是道！”

　　“佛……本是道……”悟心双手合十，似乎有所明悟，低喃道：“大智慧。”

　　“天师府内，竟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自认自己的悟性超绝，故此敢行走中原，与各大教派天骄论道，无一败绩。

　　哪怕是天师府的李玄玉，也败在他手中。

　　可今日遇到陆渊，他已经无法用“输赢”来定论了。

　　而是陆渊给他开了一扇前所未有，无法想象的大门。

　　“大乘佛法……”

　　悟心低眉垂目。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轮廓，需要慢慢验证。

　　这样的佛法，还不能宣扬出去，否则必定面临大祸，不止是他，整个佛门都要为之震动，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师府果真底蕴深厚。”

　　悟心的身形也从菩提树下消失。

　　藏经阁内。

　　悟心站起身来。

　　顿悟状态被打断，他并未觉得遗憾和可惜。

　　光是得到的大乘佛法，便比得上他数百次顿悟了。

　　“该离开了。”

　　悟心走出藏经阁。

　　三天师和本府真传已经离去，偌大的藏经阁，只剩下了凉亭中一位手捧道经的守阁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