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两银子，够他吃喝一阵子了。

　　可女儿没了，这钱又有什么用?

　　酒水混合着泪水，顺着老者满是沟壑的脸颊流下，滴落在破旧的衣衫上。

　　而周围的食客，似乎对这一幕视而不见。

　　这帮看客高谈阔论，推杯换盏，仿佛刚才的悲剧只是一场幻觉。

　　就在刚刚这帮人还目睹了一场骨肉分离，下一刻似乎便把刚刚的事情都忘了...

　　这世道...

　　麻木！

　　何等的可悲！

　　“先生，依我看，这帮人都如同行尸走肉，麻木的很...“

　　墨怜的话语中里满是愤慨。

　　“人心就是这样，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何况，这年头，谁还没点自己的苦处?大家都各自愁着，哪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宁如雪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那宁姐姐您呢，也是这般想法？“

　　墨怜吐槽了一句。

　　这一句话倒是让宁如雪一阵苦笑。

　　一时之间还真不知怎么回答好...

　　饭后，宁如雪抖了抖衣襟，起身往外走去。

　　刚刚的一幕倒是让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刚一出酒馆，周围的景象让人眼花缭乱。

　　两旁的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五颜六色的招牌，引得无数行人驻足。

　　“宁姐姐，真是热闹啊!我要去那边看看!“

　　墨怜从宁如雪腰间探出头，兴奋地四下张望。

　　“别乱跑!“

　　“这里人多眼杂，别让人看到!“

　　宁如雪连忙把墨怜按回去，小声呵斥。

　　“我化形又不会被人发现，干嘛不让我出来看看嘛......“

　　墨怜不情不愿地缩回宁如雪的衣兜，嘟囔道。

　　宁如雪懒得跟她解释，随意地在街上溜达...

　　“宁姐姐......“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太过分了?我只是看不惯那个知府欺负人，才想出手教训他的......“

　　墨怜从腰包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我知道。“

　　宁如雪打断她的话。

　　“这世道就是这样，黑白颠倒，正义难伸。咱们虽然有些本事，却也不能妄然插手啊。“

　　宁如雪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

　　夜晚的商铺灯火通明，射在宁如雪身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影子随着宁如雪的步伐，在青石板路上肆意移动，时而被行人踩过，时而又完好无损地出现。

　　就像这世间的善恶，总是交织在一起，难解难分....

　　宁如雪缓缓踱步在青石板路上，墨怜化形的小白蛇依旧安静地蜷缩在她腰间的布袋中。

　　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叫卖声、议论声、脚步声交织成一曲喧嚣的城市乐章。

　　“那宁姐姐这回可以说说，为什么要拦着我了吧。“

　　墨怜的声音从腰间传来...

　　“墨怜，你在那江中呆了千年，在这人间却是一张白纸。“

　　宁如雪的声音很轻..

　　“你以为我不想管吗?但有些事，并非我们想管就能管得了的。“

　　“你觉得他们很可怜，那是因为你没看清他们的处境。“

　　宁如雪继续说道。

　　“你当时可曾听那老汉说?他的妻子已经饿死，家里的田地也被官府征收了。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养活女儿?“

　　“就算我们出手干涉，却是能好好教训那知府一番，可是之后呢?他们又能去哪里?靠什么为生?说不定哪天就一起饿死街头了。“

　　“那老汉连自己的妻子都能饿死，看他那样，最少有个三四天没有吃饭了...

　　“那女孩岁数还小，跟着那老汉只会挨饿，最后无非也就是找个偏僻山野嫁了去...“

　　宁如雪这一说，墨怜倒是安分了起来，似乎在认真思索宁如雪的话...

　　“再说了，那个女孩虽然年纪小，但至少有一副好皮囊。跟着知府，起码衣食无忧，这已经比大多数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强出许多了。“

　　宁如雪继续说道，语气平静中透着一丝无奈。

　　“若是那女孩懂事一些，在那知府府上勤快些，说不定哪日就被哪家公子看上了，就算不能。那也比跟着她爹受苦强多了。“

　　这一番话倒是给墨怜噎的半天没有说话。

　　“先生的意思是……那女孩被卖出去，反而是件好事?“

　　墨怜听到这里，不禁嘀咕了一句....

　　“在这乱世之中，女子的命运本就堪怜。寻常人家的姑娘，若是没什么才干，最好的归宿也不过就是嫁个好人家，或是给富贵人家做个通房丫头。“

　　“那知府虽然嘴脸丑恶，但好歹是个当官的。若是那姑娘有福气，说不定将来还能过的锦衣玉食。“

　　宁如雪苦笑一声。

　　宁如雪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要知道，这世道，有多少穷苦贫民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安排到这些达官贵人的府中。

　　着丫头还真就算得上遇到了一个好买主，要是卖给哪个地主富商的手中，可比这惨的多。

　　这就是现实！

　　跟那些逃荒的难民相比，这丫头倒成了命好...

　　这世道...

　　宁如雪暗自感叹的了一句。

　　墨怜此刻倒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所以啊，有些事，并非表面看起来的那样。那老汉卖女，看似残忍，却未必不是无奈之举。“

　　宁如雪伸出手，摸了摸腰间小蛇的头。

　　“原来如此，看来世间之事不都是非黑即白...没想到竟如此复杂。“

　　“跟着先生，果然能学到许多做人的道理呢。“

　　墨怜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宁如雪笑了笑，将墨怜轻轻塞回腰间。

　　“行了，别卖乖！赶紧缩回去，别被旁人瞧见了。“

　　她拍了拍衣袍，迈开大步，重新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墨怜倒是很听话，立刻缩进了包中。

　　不过说来倒也滑稽，好歹墨怜也是修行千年的龙族，此刻倒像是成了宁如雪的妹妹。

　　而且毫无违和感。

　　这就是老黄不在身边，要是老黄牛跟在身边。

　　估计早就哞个不停，直夸小姐牛逼了！

　　不过想到这里，宁如雪倒是不知道老黄此刻是不是在酒楼旁的牛棚里睡的正香。

　　回到客房，轻掩房门，一股莫名的沉重感笼罩心头....

　　那老者卖女儿的一幕，却也总是在自己心中挥之不去。

　　宁如雪在窗边默默伫立，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心事重重。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