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千钧的惊呼,那面向祭坛的男人转过头来,正是体宗宗主齐天纵。
李千钧想过太多的可能,但都没有想到,在此等待自己的,会是体宗的宗主,自己一个小小的新晋真传,有何资格劳动身为宗主的齐天纵在此专程等候?
齐天纵俊伟的容颜上微露笑意,打趣儿道:“看来你很意外啊!”
李千钧急忙见礼道:“弟子不知是宗主您在此等候,请宗主赎罪!”
齐天纵笑呵呵地一摆手道:“好啦,在本宗面前,你就不必摆出这副乖巧样子蒙人了,现在你心里可是觉得本宗定是闲的发慌了,才来此地等你?”
李千钧脸色一僵,不过随即掩饰道:“千钧怎敢?宗主您言重了。能得宗主相侯,我心中惶恐。”
齐天纵却也不以为意,也没有继续逗李千钧的意思,只见他叹了一口气道:“遥想当年,我如你一般大时,初入体宗,壮志满腔,觉得天地之大,任我遨游,诸天万界,将来都必会传颂我名。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李千钧完全搞不懂齐天纵了,作为一宗之主,难道真的闲到能够专程和他来一场“忆往昔”?
还是说这是体宗晋升真传的必备项目之一,听宗主怀古?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嘴上仍是恭维道:“那是,宗主您雄姿英发,天生不凡,放眼洪荒世界,都是一方巨擘,实乃我辈楷模。”
齐天纵一脸戏谑的盯着李千钧道:“真心话?”
李千钧慷慨激昂的就差指天发誓道:“真的不能再真了,宗主您要相信我。”
齐天纵看他一脸诚恳的样子,也不知是信了没有,只是也不再纠缠于此,出乎意料的指了指满地的雪晶花道:“去摘些花来!”
李千钧愕然:“啊?”
看了看齐天纵,只见这位宗主已经转过身开始在祭坛上放置一颗颗灵石,并将一个黑色的法盘放置在最中央。
李千钧看了看周围怒放的雪晶花,这种花朵虽说在北洲不算罕见,但采之不易,因为花开向灵,一旦缺少了灵气滋养,枯萎极速,所以采摘下来后,要么放置在灵气充沛的洞天空间中,要么用己身真气法力滋养,否则很快就会枯萎。
李千钧小心翼翼的摘花之际,齐天纵在祭坛周围镶嵌了一圈灵石,然后面容肃穆的对着那个黑色法盘掐动法诀。
随着他一连串复杂的法诀打出,祭坛周围镶嵌的灵石绽放豪光,灵石中的灵气飞速的被祭坛吞噬殆尽,很快,数百颗高品灵石急速化为碎片,祭坛如同被唤醒一般,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一道乌光向天空喷出,将置于其上的法盘冲起,那法盘上一层层的法阵开始旋转,当空按照八卦九宫方位铺展开来,黑色的法盘随之不断的放大,渐渐的化成一个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大法盘。
那法盘一个翻转,变成了垂直立在了祭坛上方,下端正好横置在祭坛上,随着齐天纵双掌齐齐凌空一推,法盘中央层层向两侧洞开,变成一个黑黝黝的门户矗立在祭坛上。
齐天纵一整衣衫,回头见李千钧手捧一大束雪晶花,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身边的门户,不禁为之失笑道:“这是进入英魂界的门户,必须通过祭坛开启后,才能沟通英魂界,莫要大惊小怪,还不快来?”
李千钧急忙小心翼翼的用真气护持着手中的雪晶花,快步跳至齐天纵身边,好奇的向内张望了一番,发现黑洞洞的什么的看不见,不由疑惑道:“宗主,我们进这英魂界干嘛?”
关键进就进吧,还要捧着花儿干嘛?
上坟吗?
齐天纵一脸严肃地道:“问得好,本宗准备把你埋到英魂界中去,你还不快跑?”
李千钧无语的看着齐天纵,不明白这个中年老头为什么总喜欢吓唬他,难道我看起来很好逗吗?
李千钧不由的反省自己。
齐天纵见没吓住李千钧,也不失望,反而展颜一笑道:“看来你小子胆子不小,一身秘密混进我宗来,竟然还短短时间内就晋升真传之一,不过马上你就要面对我宗最大的秘密了,要不要准备一下?”
李千钧满脸无辜地道:“宗主您说什么啊?我哪有什么秘密?”
齐天纵眼含深意的看着李千钧道:“有也好,没有也罢,这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你没有异心,我体宗自能容你。”
接着不等李千钧说话,突然面容转为肃然道:“好了,随本宗进去。”说完当先一步跨入那黑洞洞的门户中去了。
李千钧暗暗抹了一把冷汗,不禁苦笑,果然这样一个洪荒大宗,没有一个傻子,人家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深究罢了,或许正如齐天纵说的,只要没有异心,体宗自能容纳,这么多弟子,哪还能没有点机缘和秘密,宗门允许你有,只要你不背叛宗门,都没问题,这就是一方大势力的自信和气度。
想明白后,李千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跟着齐天纵跨入了那门户中。
这些事只能留待以后解决了。
经历了短暂的黑暗中行进后,眼前天光大放,一片整洁干净的草原跃入眼睑,轻风柔和的拂过发梢,前一刻还是北国冰雪,下一秒已是南方锦春,这巨大的反差,让李千钧失神之下,几乎忘了维持手中的雪晶花。
反应过来急忙加大了手中真气的输出量,才将隐现凋零之意的蓝色花朵再次维持住。
此时齐天纵正站在李千钧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土丘边上,眼望前方无群无尽的小土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千钧行至齐天纵身边时,只见那面前的小土包前一块青石碑上铭刻着铁划银钩般的一行字:“金丹弟子罗华,陨落于八纪九元一零九六零年十月三十,终年四十四岁。”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攫住了李千钧的心房,让他呼吸顿止,一瞬间都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草原上的那密密麻麻的土包,这些,都是这样吗?
还有那个时间,那正是他们参加崇圣节的时候呀,他也正是那一天,一举夺魁拿下了战王称号,而同样是这一天,这个叫罗华的金丹弟子,他死了?
怎么死的?在哪儿死的?谁杀了他?
李千钧僵硬的转头看着齐天纵,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齐天纵没有转头,长长的叹息一声道:“上次我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坟……”
李千钧声音干涩地道:“谁……是谁?杀了他!”
齐天纵没有回答,他仿佛沉浸在回忆中道:“罗华这孩子我记得,出身很普通,家人都没有修炼天赋,他父亲辛苦一生,将攒下的钱全部给了他换灵石,宗门选拔时,他成绩平平,接近垫底,好歹也算进了宗门,那天,我去和新晋的弟子们见个面,当时就在战血城,我站在台上,他那苍老的父亲站在很远的人群里,一个劲儿的指着台下人群里的罗华和身边的人说那是他儿子,他儿子拜入体宗了,那个骄傲劲儿,让我印象很深刻。那时,罗华也就是你这个年纪吧!”
李千钧声音低沉地道:“今天,那父亲的骄傲……死了!”
齐天纵回过头来,眼神淡漠地看着他,李千钧回以倔强。
齐天纵先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张扬。
李千钧冷眼看着他,此时他不是那个小心隐藏的小小弟子,他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体宗之主,李千钧忘了身份,也忘了修为,忘了一切,他只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不为别的,只为了……对生命的……尊重。
“好笑吗?”李千钧声音发寒。
齐天纵止住笑声,眼神玩味的看着李千钧道:“你在为他鸣不平,凭什么?”
李千钧眼神愈冷,这需要理由?
“拿什么鸣?”齐天纵问的都嘲讽了。
李千钧怒瞪着他,胸膛急剧起伏,如同一个破烂的风箱一样,他瞪着齐天纵一瞬不瞬,一字一句地道:“你送他去死。”
齐天纵大笑道:“是,不仅是他,还有你,你也会死,等你死了,我也会来看你。”他微笑着看着李千钧道:“我也会给你带雪晶花。”
李千钧怒喝道:“我不会死。”
齐天纵冷哂道:“凭什么?”
李千钧怒道:“凭我不会任你摆布,我不会去送死。”
齐天纵哈哈大笑道:“你进过兵坟了,烈师兄收你为徒,你还带出了坠星弓,哦,对了,还有承恩剑和破晓枪,那么,你看到那些碑文了,那我问你,你比之烈师兄如何?”
李千钧红着眼睛,齐天纵继续打击道:“他是金仙,巅峰金仙,可你看看现在,他是什么修为?”
“金丹!可怜的金丹,见鬼的金丹,你知道吗?你什么修为?二境,凡人,他都差点死掉,你说你不会死?凭什么?告诉我!”齐天纵喝问。
李千钧拳头死死地攥住,指甲扣进了肉里,他都一无所觉,他只是感觉憋屈,感觉愤怒,但他不知道该冲谁发泄,冲齐天纵吗?
显然没用的。
“还有三绝剑神洛涛,一介散修,剑道称雄,敢独身越阶战大罗,能以命换命杀准圣,结果呢?也死了,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敢说你不会死?”
李千钧双眼血红,胸膛急剧起伏,毛发耸立,显然心情激动无比,他盯着齐天纵那张脸,恨不得一拳挥上去,但他无法回答,他该说什么?
说我一定会成为金仙?
一定会超越金仙?
这不是说出来的,这是做出来的。
齐天纵看着李千钧,慢慢的双眼中闪过一抹失望,果然,还是不行吗?
太年轻了,年轻到根本无法承担那些期望之外的志向,圣人布子又如何?
年轻是本钱,可也缺乏沉淀和历练啊!
可有时你觉得你应该隐忍、应该低调,却不知道,志向是不怕人知的,今天说不出来,未来,你就可能做不出来啊!
齐天纵不再刺激,有些事,过犹不及,一旦打击过甚,反而可能折了心气。
这是在特殊时刻,借助特殊的场景才能见到的一份真实,但过犹不及,再来,就可能过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失望,想到这里,不禁有些自嘲,自己在想什么呢,竟然将希望放在一个这么年轻的小家伙身上,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吗?
多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分担啊!
齐天纵慢慢的转过头去,李千钧却赤红着双眼,突然一字一字地沉声道:“我…不会…死!”
齐天纵顿住,但没有回头。
只听李千钧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盟誓一般道:“我会登临大道之巅,我会将我的名铭刻在时光之中,我要让万里山河因我而四季轮换,我要让诸天万界皆颂我名。”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高,如对大道起誓道:“我将重定这天地法度,我将改写这世间轮回。”
他声音隆隆,如山河在和声、在怒吼。
齐天纵的眸子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亮。
李千钧最后爆喝道:“我将一身镇一切不臣,让诸天仙魔尽皆拜我!”
吼完之后,李千钧如被抽走了全部力量一般,全身冷汗如浆,心中简直不敢相信,刚刚那一番大逆不道、狂悖霸道的言语是出自自己之口?
齐天纵双手微颤,他仍是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平静道:“千钧,记住你今天的誓言。”
接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留下身后满脸纠结苦笑的李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