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燕疏云也挥起炁蚕脉丝系着的断剑。
这炁蚕脉丝随着内力注入,刚可如铁,柔可如帛,随心所欲而定。
加之燕疏云手腕扭转绕系,手指挑拨变幻,其长短也随需而动。在内力注入操控之下,又能从不可思议之方位绕转游闪。
忽而如两三丈的长矛,直击直刺;忽而如七尺银枪,圈缠扎点;忽而又如三尺宝剑,截削崩撩。
如青蜺出匣、蛟龙穿云、白虹腾空、毒虺吐信,旋翔绕伺,俯击仰攻,神出鬼没。
两人须臾之间,已斗了将近三十招。石宗柏的风电旋雷功和燕疏云的脉丝飞剑竟旗鼓相当。两人身法皆如电,纵前跃后,伏地飞空,旋转腾挪,加之兵器交错飞击,真如游龙惊凤,煞是夺目。
石宗柏却渐渐心焦,他每次使出狠辣杀招,都被燕疏云惊险躲过。而燕疏云的脉丝飞剑又确是神鬼莫测,自己稍有疏忽便是杀身之祸。
而当他使出险招逼近燕疏云时,又见她花容惊惶,满是哀怨乞怜之色,使他心神荡漾,难以自抑。
心知若再这般缠斗下去,大大不妙。拼着元气大伤,运起炎旋化天决,片刻之间面孔变得赤红,而手中剑、刀竟也隐隐泛出红光,热气蒸腾。
这炎旋化天决本是他从师门学来,专门用以对付玉皇阁陈羽士炁蚕脉丝的,使用一次,自身也大受其害,但今日只能先用来击杀燕疏云再说。
燕疏云知道厉害,惊惶的脸色更添惧怕之意。说时迟那时快,石宗柏右剑使出一招青蛇钻藤,竟已将燕疏云的炁蚕脉丝缠绕于剑上。
炎旋化天决运到巅峰,炁蚕脉丝顷刻之间竟被融断。燕疏云惊呼一声,飞身腾跃,左手隔空接住断剑,石宗柏的左刀却已使出一招上九乾斩,恶狠狠直向燕疏云螓首砍去,燕疏云忙用断剑来架。
石宗柏知她这断剑架不住自己的宝刀,见燕疏云秀发凌乱,花容失色,俏脸惨白,樱唇微张,望向他的目光中满是哀求乞怜之意,秋波盈盈,泫然欲泣。
石宗柏咬咬牙,刀势非但未减,反更加力,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斩去,必要把燕疏云的螓首斩成两半不可。
他心中念道“我方才怜你,性命差点送在你手中,焉能重蹈覆辙”。
却听铮的一声,石宗柏左手宝刀已砍入燕疏云断剑底部,却并未发生石宗柏预料中的剑断头飞的景象。石宗柏心中大奇,明明已砍入断剑半寸,何以突然又被挡住?
此时燕疏云却已借他宝刀砍震之力,腾空跃起,手中却多了一把精光四射的匕首。
原来这柄断剑的剑柄至剑体的一小段中竟暗藏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剑。这小剑形制颇为奇特,剑身中心微微凸起两棱延伸至柄,棱上有锯齿,剑尖倒似十字形。
此时石宗柏的宝刀卡入断剑底部,燕疏云乘机借势从中抽出小剑。石宗柏刀剑俱在外门,且势道用尽,难以回防。燕疏云手持匕首,跃至石宗柏头顶上方,头下脚上,下刺石宗柏颅顶百会穴。
本来石宗柏这招上九乾斩,取乾卦上九,亢龙有悔之义。虽有亢龙之威,仍当留有余力,敌人如出奇招攻袭,可变招躲闪,运炁回防。
石宗柏为克制心中不忍之念,一招毙敌,竟丝毫不留余力。
这时头顶要害受袭,一口真炁提不上来,刀剑回防固已不及,想要躲避闪转,竟也不能。虽能勉强运炁聚于颅顶,却又如何挡得住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雷霆一击。心知性命不保,万念俱灰,只得闭目待死。
燕疏云眼见匕首即将刺入石宗柏颅顶,见其神色灰败,忽生不忍之念。
扭转手腕,剑刃外翻,运炁于手背,击于石宗柏的百会穴上。
石宗柏闷哼一声,晕厥于地。
燕疏云落下身来,又连点石宗柏几处大穴。长出一口气,踢了石宗柏一脚,自言自语道“费了本姑娘这么大的劲,总算制住了这厮。”
她收好匕首,蹲下身来,在其怀中搜摸,触手一温,觉得有一既柔软又坚韧的物件,忙拿出来,一看之下,惊了一跳,竟是一条黑中带红的玄色鲤鱼,鲜活欲跃。
随即觉到若是真鱼,活着便跳动,死了便僵呆,可这条,若说死了,周身鲜活,生机洋溢;若说活着,却又丝毫不动。用手指微抠表面,强韧更非真鱼能比,触手也温热,不似真鱼湿冷黏滑。但若只看外表,竟和真鱼毫无分别,细节玲珑毕现。周身鳞片,非金非玉,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黑眼珠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燕疏云站了起来,低头沉思:
“这玄鲤便只作摆设,也是稀见之宝。钱县令甘冒大险,来九里山,定是为了不让它落入倭寇之手。只不知其为何会放在九里山的石头里?此物多半有其他用途,那石宗柏武功如此之高,却专为此物而来。那金明又拼死相护。还有那何大羽,特地要到江阴来莫非也是为了此物?”
她隐隐觉得本门宗旨多半也和此物有什么关联,却又不得其解。
这时天上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燕疏云苦思之中,也不在意,仍旧呆呆立在雨中。那石宗柏却被雨水浇醒,他被点了哑穴,只能吱吱呜呜的闷声乱叫。
燕疏云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失笑,脚下这人多少知道点什么,问他就是了。便用脚踢了一下,解了他的哑穴,晃了晃手中的玄鲤,问道:
“石宗柏,你可知这玄鲤有何用途?”
石宗柏哼了一声,闭眼不答。燕疏云见他气鼓鼓的样子,笑道:
“你被我打倒,可是心中不服?”
石宗柏睁开眼睛,两眼上翻,怒道“你这女子使用下三滥的诡计,自己心知肚明,何必再来问我?”
燕疏云微笑道:“你败了便是败了。第一回相斗,你还可吹嘘手下留情,第二回,你可是用尽全力,下手狠辣,照样败了,却还能怪谁?”
石宗柏咬牙道“若非你用狐媚之术乱我心神,我招数使得过于猛躁,失了分寸,你焉能得手?”
燕疏云脸一红,怒道“什么狐媚之术,你混吣些什么?”
眼珠子一转,又俏皮地笑道:“孙子兵法云:‘兵者诡道。能而示之不能’。我不过是强而示之以弱罢了?”石宗柏哼了一声。
燕疏云又道“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定力不够,又怪得谁来?定力差就是武功修为差,说到底还是你修为太差。”
石宗柏心想她此话倒也有理,若是自己一开始就凝心定神,不缓不躁,也不至于坠入她彀中。嘴上却不肯认输,哼了一声“不过仗着你有几分姿色罢了,若是长得难看,我早把你一刀两段。”
燕疏云秀眉一轩,正要反唇相讥,刹那间又神色转和,笑道“我也不和你斗嘴,随你怎么说。你且告诉我,这鲤鱼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石宗柏心想“这女子原来并不知游鲤之秘,早知如此她问游鲤石中物件时,我只推说不知也省了这么多麻烦”,嘴上冷笑道“你杀了我便是。要有什么酷刑,也尽管使出来,看我说是不说。”
燕疏云抿起嘴唇,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好,你既不说,那我便放了你吧。”
石宗柏一愣,道“你又有什么诡计?”
燕疏云脸带薄怒:“放了你就是放了你,什么诡计不诡计的?”
说着用脚踢了石宗柏几下,解开了他被制住的几处穴道。石宗柏慢慢站其身来,满脸疑惑,呆了半晌,说“为何不杀我?”
燕疏云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道“你既和那群倭寇不是一路,我和你又无冤仇,杀你做甚?”
石宗柏道“那金溟却是我杀的。”
燕疏云听了略有迟疑道“我连那金明面都没见过,公平对决,他死于你手,也没什么可说。更何况……”。
她迟疑片刻,接着说到“更何况,方才比斗,第一回你确是手下留情了,后面你出手狠辣,也出于自保。按理,我也确实该饶你一回。”
说到这里,她突然正色道:“若是你以后再做什么坏事,让我遇见,那可就没这么便宜。”
石宗柏点点头,惨笑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我方才为了破解炁蚕脉丝,用了炎旋化天决,内力减损两成,至少五六年内决计不是姑娘对手了。”
说毕,抱拳作揖,行了个礼,便转身向南边行去。行了十步,似乎想到什么,回过身来,说道“那鲤鱼……”。
刚说了三字,却又停住,犹豫了会儿,一甩手,又转过身来,大踏步下山去了。
燕疏云见他情状,心中起疑,想要叫住,问问清楚,但又想“他若不肯说,再问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