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人得令,立即去传那利来见,但国王身边的人仍满怀敌意盯着王玄策等人,在他们眼中,这些大唐人更不是好东西。
王玄策感觉得到他们的敌意,对布失毕小声说道:“陛下,我可是一直相信你的。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你始终要给大唐皇帝一个交待。”
这话让布失毕脑子清醒了几分,唐使说得对,无论自己战败被押去长安,还是复国成功,与大唐决裂,始终得给大唐皇帝说辞,王玄策在皇帝面前说什么话,能影响到事件结局。
“这些唐人是来帮助我的,你们不要为难他们。”国王发话道。布失毕也有自己的考虑,假若那利真有异心,唐使也是自己的依仗。
王玄策遥望,城外唐军营地方向火光一片,那边应有激战。他不禁忧心,自己在城里刀尖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撞上刀刃,而战斗的胜利同样关系着自己的生死。
布失毕回到王宫,重新坐上宝座,又神气活现起来。他给王玄策赐坐,聊起闲话。
“唐使啊,拘禁你是我一时糊涂,我向你道歉。不过,把你送给突厥人是那利的主意,当时我极力反对。突厥是大唐的仇敌,这不是要害唐使么?但那利向来亲近突厥,坚持如此。他是权臣,就算我是国王,也有犟不过他的时候。”
王玄策只是微笑,布失毕打什么主意,他有所掌握。布失毕对那利已起疑心,这是他在坚牢里就刻意引导的,现在就看那利怎么表现了。王玄策凭自己对那利的印象,认定他是个贪权的人,但愿不要令人失望。
“陛下,那利宰相到了。”
“快请。”布失毕坐正,怕失了国王威严。
那利急匆匆赶来,身穿战袍,袍上还有块块血斑,身旁跟着个灰眼睛的人,看起来是突厥种。王玄策暗喜,那利带突厥人同行,只是加重布失毕的疑心。
“陛下,有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利不先拜国王,首先报喜,“郭孝恪死了!”
国王吸气大惊。
王玄策也是瞪圆了眼。
“真的?那个傲慢的郭孝恪,死了?”国王问。
“千真万确。”那利笑回,“许多人都看见了,郭孝恪在城门下被乱箭射死。郭孝恪一死,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那利和身边的突厥人笑起来。
布失毕也很振奋,是个大好消息。
王玄策和身边的人无法相信这是真的。郭都护真的死了?也是许是那利得了假消息,甚至就是他编造的鬼话。
那利瞥了他们一眼,冷哼道:“陛下,这些唐人是怎么回事?怎在大殿中?”
布失毕说道:“这是唐使。”
“我知道他是唐使。我问的是,他怎么会在这里?”那利摆出臭脸。
王玄策马上回道:“自然是逃回来的。那利宰相,你的手下真没用,那么多人看不住我一个。国王陛下知礼,又对我以礼相待,让我坐在这大殿上。”
“哼,你少挑拨离间。唐军已败,你这个使者已没用处。”
“宰相如何断定唐军败了?”
“郭孝恪都死啦!”
王玄策嘲讽他,“郭都护不过是大唐众多将军之一。我大唐名将如星辰无数,将士百万,你们今日败了一支,明日会来两支、三支。小小龟兹国,如何与大唐争锋?”
“好大的口气!”与那利一起来的突厥人背着双手说道,“龟兹是突厥的盟友,突厥不会置朋友不顾。”
“陛下,贵国与突厥结盟了吗?那利宰相很会办事呀!”王玄策故意问国王。结盟这么大的事,那利一个人作主,确实能干。
布失毕心里不舒服,但面子不能丢,对王玄策说:“是我同意的。有突厥这个朋友,我安心了许多。”
“突厥的确是个强大的部族,可惜的是,居无定所,随水草迁徙,羊把草吃光了就得走,长久了。”王玄策笑道。
他这话言下之意,突厥不可能长期帮助龟兹。
“你敢藐视突厥?汉人自大,名不虚传。”突厥人不高兴道。
“描述事实,谈不上自大。”王玄策自信道,“早些年,突厥也曾兵临长安,可如今呢?能在西域一带活动就不错了。大唐日盛,突厥日衰,西域诸国有目共睹,因而款附大唐者日增。只怕以后,突厥连西域都呆不住了。”
“小儿无知,你看不到现在谁占上风吗?至少目前你的命捏在我们手中。种地的汉人被土地束缚,固步自封;游牧的突厥走南闯北,心怀天下。千年之后,还有没有你们汉人难说,但我们突厥必定仍站在西域这片土地上!”突厥人骄傲道。
王玄策笑起来,“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放羊的部族能存在千年。昔日匈奴、羌氐、鲜卑,都曾雄霸一时,如今他们何在?在汉人眼中,他们无不是过往云烟,将来突厥亦是如此。西域现在是汉人的,千年之后,仍旧是汉人的。至于我,敢行走千里,去那你们谁都不敢去的狮驼国,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我是否会死在这儿,我不知道,但我却知晓,我死之前,定能让某人血溅五步!”
话音一落,王玄策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
那利和突厥人都身带武器,见他异动,立即拔刀防范。然而王玄策的目标不是他们,他几步奔至国王布失毕身边,匕首架上布失毕脖子。
毫无准备的布失毕吓得哆嗦。“唐使!你这是干什么?你想杀我?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王玄策不管国王反应,对那利说道:“怎样?要是不放我们离开,你的国王就当给我陪葬了!”
“挟持国王?你们汉人技穷拼命了吗?”突厥人笑道。
布失毕已经吓得软了腿,“那利!快救我!我不能死!”
宰相那利却露出笑容,“好啊!大唐使者刺杀国王,这回坐实你们大唐图谋龟兹了,以后大唐在西域威信扫地。”
“你不管国王的性命了吗?”王玄策问。
“那利救我!”布失毕喊。
那利大笑,“国王为国而死,死得其所。陛下放心去吧!以后龟兹会有比你英明百倍的国王。”
“你……你……”布失毕气得眼睛都快鼓出来。王玄策要杀他,那利不救他,自己真要死了吗?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
然而这时,王玄策却在他耳旁说:“陛下,我说得没错吧!那利早盼着你死了。”
王玄策松开国王,向国王拱手致歉,“刚才得罪了,陛下没吓着吧?但不如此,陛下又如何看得清那利的真面目呢?”
那利本来还笑,听此话,笑容速退。
布失毕懵住,王玄策原来不是要杀他,只是使了个计。对王玄策的用意,布失毕还反应不过来,但他清楚记得那利说了什么,那利真想等自己死了做国王啊!
“陛下,不要中了他的诡计!我那样说,是怕他利用陛下逃脱,不是我本意!”那利为自己辩白。
“不要说了!那些话还是有人逼你说的不成?来人!拿下这个乱臣贼子!”国王愤怒发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