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涂神婆抬起头，看向其中一棵最粗壮的大柳树，树皮皴裂，还长着许多大如拳头的乌黑瘤结，应是足够一百年了，便轻轻点了点头。
阿春得了指示，忙不迭地放下桶，便拿起铲子，挨着树根，战战兢兢挖了一个一尺深的坑，随后又将桶一倒，那柳像便顺着坑壁上的细根滴溜溜滚进了坑底。
“动作快点！”涂神婆紧盯着阿春将柳像埋下，又警觉地看向四周，只见乌云遮月，河面无波，柳枝招摇，心中有些发毛，低声斥道。
阿春便慌慌张张用铲子去趟土，要将那土坑掩平。哪知刚趟了两铲，那坑便自己翻滚起来，仿佛有一条巨型蚯蚓在地下拱动，几个刹那便将那土坑抹平。
“快走！”涂神婆拔腿便走，浑然不顾自己还拄着拐，跛着足。
“阿婆！那树枝怎么在动？”阿春慌慌张张提着铲子，也顾不得拣回桶，紧紧跟在涂神婆后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一抬头，直接被吓了一个踉跄。
“胡说什么！”涂神婆听到阿春一惊一乍开口，心中更是发毛，低声斥道，一双小脚迈的更快。
紧接着，便感觉脖子一紧，仿佛被人突然从身后，用一根绳索猛地勒住。
涂神婆想要惊恐尖叫，却感觉根本吐不出声。随后，又有七八根粗如拇指的柳枝从背后绕来，相互纠缠着，将她浑身四肢捆了个结实，滑行着拖了回去。
紧接着，她便感觉脖颈“咔”地响了一声，却是被扭断了颈骨，头颅一歪，就此丧命。
而留在她眼中的最后一幕，便是那遮云蔽月的垂柳，千万条柳枝如同千万条细蛇一样钻来，映着皎洁的月光，在微波荡漾的河边，如同盛宴般疯狂扭动。
许久，乌云蔽月，那千万条扭动的柳枝也安静下来，从相互纠缠的姿态散开，如同天女散花般，抛出大大小小七八十根沾着血丝的白骨，和一堆被撕得碎烂的破布。
“沙沙沙……”柳枝沙沙作响，仿佛呢喃细语，夜风微拂，将那些白骨、碎布尽数扫进河里，不留半分痕迹。
次日清晨，到了第三声鸡啼的时候，远处的涂家村便苏醒过来。
“咦？怎么有股腥臊味？”有早起的村妇，挎着竹篮来到河边，一边蹲在大柳树下的青石板上漂洗衣物，一边和旁边的熟人聊天，忽然开口。
“大概是有人不讲究，牵着牛在河里拉屎吧。”旁边人随便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在村里，这样的事可不少见，莫说别人，就是她家老汉也干过这事。
“好像不是内味！”村妇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而是抓紧漂洗起来。忙完这些，她还要回家蒸饭，还有忙不完的家务活，哪有空琢磨这些？
再说，乡下农村嘛，有些骚臭味不是很正常吗？
很快，几个村妇便洗完了衣物，挎着竹篮说笑着远去。河流的尽头，涌起万丈霞光。
“天亮了！”修行一夜的陈敬廷，看着识海之中重新氤氲浓郁的橘金雾气，心中满意，长舒了一口浊气，返回小庙神像深处，准备继续利用白昼演绎神通，浑然不觉三十里外，一场异变正在发生。
如今，距离陈敬廷来到此界，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而那声名鹊起的小庙，经历了前些日子的热闹与喧哗，如今也清静许多。
毕竟，哪怕是再虔诚，村民们也没空天天举办祭祀，尤其是入秋了，还有的是农活要忙，顶多出门上工、下地回家时拜上一拜。
倒是陈狗儿，自从那日得了土地爷庇护，恢复正常后，便每天早晨趁着跟师傅出工前，来土地庙扫扫土，拔拔草，虽不费事，但胜在一片心意，倒也从未间断。
陈家村太平无事，但那三十里外的涂家村，自从那涂神婆种下妖柳后，诡异事便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
先是一个放牛的老汉，清晨牵着牛出去，到晚上也没回家。
老汉家人央着全村老小在附近找了个遍，也没见着半点踪影，只是听人说，天将黑时瞧见他牵牛往回走，只是不知怎么就没了？
“莫不是遇上盗牛贼，遭人害了？”附近村里偷牛的也不少，村民议论纷纷，还专门遣人去县里报了官。
只是，还没等到衙役来查，第二天，又有一户人家，报哭啼啼报信说自家男人晚上去河里下网，也是一夜未归。
村里又遣人找了一天，从上游河湾找到下游拦水坝，仍是下落不明。
再过两日，又有两个酗酒的闲汉，半夜从酒友家喝醉了出来，距家短短二里多的路上，也是莫名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时，村里人便开始有些慌了，都言有妖怪吃人，不到天黑便家家户户紧闭门扉，不敢离家半步。
眼见家家户户人心不安，几个素有威望的头面人物，便愁眉苦脸聚到村中大户涂老爷家中，忧心忡忡商量对策。
“说不得，还是得大家伙凑点银子，上一趟山，请涂神婆过来看看。”坐在上首，一个头发花白的雍容老者当先开口。
他最近也是烦透，原以为是偷牛贼行凶，专门遣人到县里报了官，哪曾想却是妖怪做恶？如今过了三日，前来查勘的衙役倒是到了，一听说是闹妖怪，敲了七八两银子后，转身便走了，屁用不顶。
“涂老爷说得有道理！”众人纷纷称是，当即便议定下来，共凑二十两纹银，请涂神婆下山，等到除了妖怪，再追加五十两，也是难得的大价钱了，谅那老婆子不会不答应。
奉命去山上请人的，是一个双臂绣满青龙的闲汉，名唤小九，平时最是胆大，如今听说要在这时上山，却也有些不愿。
好在既是村中后辈，又得了银钱，终于点了头，壮起胆子找了一个同伴陪着，一个提着朴刀，一个拎着哨棒，一路心惊胆颤寻到涂神婆屋前，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