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三钱无奈道：“就不能是徒弟自己发明的丹方？”

　　“放屁！”

　　刘福生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斤两，你要是能发明出丹方，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意识到自己脾气太急躁，说不定会伤到徒弟自尊。

　　二徒弟性子本就沉默内敛，心思重，若受了刺激，做出啥事，反而不好。

　　刘福生放缓语气，说道：“师父巴不得你们都有本事，能传承师父的手艺，只是此事关系太大，马虎不得，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勾当，三钱，这丹方究竟是怎么来的？”

　　洛三钱也郑重起来。

　　丹书的事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保守秘密的规律就在于，要么只有你一个知道，要么全天下人都知道，很难有中间态。

　　若是被人知道他有一本神妙的丹书，全天下的丹师非疯了不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可保不住丹书，非给人捉起来逼问不可。

　　少不得只好撒谎把师父敷衍过去了。

　　洛三钱把身体往前探，靠近师父面前，问道：“师父，你知道醍醐灌顶吗？”

　　刘福生皱巴巴的三角脸挤作一团，问道：“什么醍醐灌顶？”

　　洛三钱道：“就是说有些愚拙之人，某一天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聪明起来，就像是有人把智慧从他头上灌输进去一样。”

　　刘福生狐疑道：“你是想说你醍醐灌顶了？”

　　洛三钱点头道：“没错，那日在诏狱中受刑后，弟子痛得死去活来，迷迷糊糊的忽然觉得往日所学药理全部通透起来，于是无意中写下这张方子。”

　　“这张方子以前从没有人写过，思路也与他人不同，纯粹出于天授，绝不可能从旁人处得来，师父只要看过方子，立即就能明白徒弟所说全是实话。”

　　洛三钱把预先抄写下的丹方交给刘福生。

　　刘福生把丹方拿在手里，查看起来。

　　他先还漫不经心，可很快就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丹方上了。

　　他发现徒弟所说确实不错，这张丹方以前从没有人写下过。

　　丹方往往带有其发明者的个性，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不同的丹师会习惯性地选择各自熟悉的主药和配药，从而导致不同的丹方会带有鲜明的个人特色。

　　经验丰富的丹师哪怕看到一张新丹方，也可以立即辨别出它是出自哪一派别之手。

　　而眼前这张丹方与所有已知流派全不相同，所选用的药物并无奇特之处，处理药材的手法也不需要多么高深，但是其搭配药物的思路却妙到毫颠，仿佛有位掌管丹道的神灵，直接把丹道的本质揭示出来。

　　刘福生也是浸淫丹道几十年的丹师，陡然见到这样一张丹方，顿时把其他事都抛到脑后，全神去分析其中的道理，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

　　想到欢畅处，刘福生下意识把手向旁边摸去。

　　姜小蝶早有准备，立即将师父惯用的紫砂壶递到他手里。

　　刘福生暼她一眼，摇头道：“你要是能把这个聪明劲用在丹道上就好了，以后要多向你二师兄学习。”

　　他这算是认可了洛三钱的话，相信这张丹方确实是他自己发明。

　　事实上不认可也没用，这样一种思路新奇的丹方，不可能是其他成名丹师所写。

　　看来自己的这个小徒弟真的…醍醐灌顶了？

　　姜小蝶只当耳旁风，好奇道：“这丹方真这么厉害？”

　　刘福生感叹道：“比你想的还要厉害，三钱，你要是再能写出这样的一张丹方，师父这份家业就可以放心交给你了。”

　　姜小蝶扮个鬼脸，笑道：“师父，这话你都说过八百遍啦，不过以前都是对大师兄说，现在终于有二师兄的份了，糟糕，师父你只有一份家业，这可怎么分才好？”

　　刘福生恼怒道：“师父还没死呢，就想着分家业了，别管他们怎么分，你要是再这么惫懒下去，反正没你的份！”

　　“我才不要，二师兄会养我的。”

　　姜小蝶无所谓道：“是吧，二师兄。”

　　啪！

　　姜小蝶话音刚落，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耿存壮手臂忽然一抖，把桌上的瓷碗碰到地上。

　　耿存壮一下子胀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碎片。

　　“大师兄，你不舒服？”

　　姜小蝶奇怪道。

　　“大师兄是太高兴了。”

　　洛三钱笑道：“终于摆脱了你这个小粘人精，我就可怜了，刚被你赖上，以后还要养你。”

　　“不过我可有言在先，要是师父分的家产养不活你了，小心我把你卖掉，你还是多讨好讨好师父，平日里用功读书，说不定师父高兴了，多分给咱们些。”

　　刘福生见两个徒弟闹起来越发不像话，伸手拍拍桌板，呵斥道：“咒我死呢，像话吗，快滚吧，各自忙自己的去，三钱，你带着丹方，随我去审查厅，先给它登记在册，你以后也算是有张丹方傍身了。”

　　丹院的丹师和学徒发明了新丹方，都要交由审查厅审核，确定品级，丹师若要自立门户，或者提升品级，都要有相应的丹方。

　　洛三钱心想，这不就是凭论文定职称吗，咱也算是科研人员了。

　　刘福生带着洛三钱走出院子，来到审查厅。

　　丹方审查，照例要由三位日字丹师与内务府负责丹院的主管太监联合进行。

　　审查厅中当值的小太监听说他们来审查丹方，立即派人请来轮班的三位日字丹师以及主管丹院的吕公公。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几岁年龄，留着两撇小胡子，形容有些猥琐的丹师。

　　“刘福生，你竟然从诏狱出来了，真是老天没眼。”

　　小胡子丹师李必阴阳怪气道。

　　“你还没死呢，我怎么舍得死。”

　　刘福生回敬道。

　　“怎么，”李必笑道：“你等着给我守灵？”

　　孝子贤孙才要守灵。

　　李必和刘福生是许多年的老对头，两人几乎同时进入丹院，一路上都是竞争关系，从最初争独立门户的名额，到后面争月字丹师的名额，再到后面的日字丹师名额。

　　两个人偶尔你领先一步，偶尔我又更胜一筹，谁也没把对方彻底压下去。

　　所以每次见面，两人总要大吵一通，随便什么小事都能争个面红耳赤，从挑剔对方丹方的毛病，到彼此徒弟的比较，反正总能找到争吵的点。

　　其他几人也都知道他们的情况，于是不等二人吵起来，主管太监吕公公先就出声问道：“刘丹师，是你要提交丹方？”

　　刘福生得意地看一眼李必，说道：“不是我，是我的这个徒弟，他有一张解毒丹方，想让各位给掌掌眼。”

　　吕公公心中一动，问道：“莫非是给皇上服用的那张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