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黑衣卫。

　　“大人此话何意？”

　　刘福生问道。

　　黑衣卫道：“你那小徒弟炼制出解毒丹，把皇上救醒，戴罪立功，这才特旨恩赦了你们，他早就离开诏狱，不知道在哪快活呢，还用你们替他担忧？”

　　刘福生张大了嘴，半晌才道：“大人说的真是我的小徒弟，洛三钱？”

　　“不是他还能是谁？”

　　刘福生三人面面相觑。

　　姜小蝶轻轻顿足，娇嗔道：“二师兄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他指定是背着我偷偷用功了，看我回去不好好拷问他！”

　　“大师兄，你也跟我一起。”

　　耿存壮挠挠头，不自然地笑了笑。

　　刘福生没有说话，他认定其中必定有蹊跷。

　　三个徒弟的水平他最了解，其中以大徒弟耿存壮资质最高，对丹道理解的深，继续深造下去，有希望独立门户，成为一个丹师。

　　二徒弟洛三钱基础扎实，处理药材的手法老道，但资质平平，以后多半成为一个匠人，想独立发明丹方，成就丹师恐怕力有未逮。

　　至于小徒弟…

　　他看看已经开始在旁边喜气洋洋寻思着，回去该吃些什么好吃的小徒弟。

　　这孽障天赋极佳，但是性子太顽劣，不说也罢。

　　三个徒弟中要说有谁能发明丹方，那也是大徒弟，而即便是大徒弟，也不可能炼制出解毒丹，替皇帝解毒。

　　不要说大徒弟，就算是他这个师父，这些天还不是束手无策，要不然那不至于受这么久的罪。

　　现在忽然告诉他，最不被看好的二徒弟炼制丹药，救了皇帝，他第一时间就感觉其中不对头。

　　“好了，”黑衣卫道：“你随我去签押房花个押，然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他指了指耿存壮。

　　耿存壮交代师妹先陪着师父休息，自己随着黑衣卫向签押房走去。

　　在签押房里登记好三人姓名，耿存壮正要离开，黑衣卫忽然叫住他，说道：“且慢，有位大人要见你。”

　　耿存壮疑惑道：“什么大人，为什么要见我？”

　　“见了你就知道了。”

　　黑衣卫说完，转身走进旁边的隔间，耿存壮也连忙跟上去。

　　隔间中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宁王世子府上的葛先生。”

　　宁王世子？

　　耿存壮吃了一惊，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葛先生，先生找小人何事？”

　　葛先生笑道：“我去内务府问过，到今年为止，你已经发明了两张星字丹方，再有一张就能自立门户，开设自己的丹房了，果然是少年英杰。”

　　听到对方竟然专门调查过自己，耿存壮心中一紧，忙道：“不敢当先生夸赞，丹方发明不易，小人也是多亏了师父指点，才攒下两张丹方，第三张还不知何时才能凑出来，就算有了三张丹方，内务府名额有限，丹院中才俊无数，哪里就轮到小人立门户。”

　　葛先生道：“世子爷说了，他可以给你一张丹方，然后向内务府递个话，帮你拿到名额。”

　　耿存壮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能自立门户，是丹院所有年轻学徒共同的梦想，到时候每月有内务府拨下大量银两供自己调配，有至少十几名仆役丫鬟服侍，有独立院落居住，自己将会从一个供人使唤的小学徒，一跃成为真正的人上人。

　　耿存壮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他干咳两声，嗓音有些沙哑，问道：“世子想让我做什么？”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世子不肯定平白无故给他这些东西。

　　葛先生欣赏地看着他，说道：“你回去等消息就好，会有人找你。”

　　……

　　“怎么去了这么久？”

　　刘福生在牢里等了大半天才见大徒弟回来，奇怪地问道。

　　耿存壮心中发虚，掩饰道：“去茅房。”

　　刘福生不疑有他，说道：“快走吧，我这把老骨头都要生锈了，这诏狱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丹院就在皇城里面。紧靠着皇宫，方便丹师们为宫中贵人们服务。

　　师徒三人离开诏狱，径直进入皇城，回到丹院。

　　丹院占地极广，每位丹师都有独立的院落，倒像是个大村庄，因此丹院又常被人称为丹村。

　　三人迫不及待回到自家院落，隔着老远就见院门外有人坐在小板凳上，揣着手晒太阳，三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洛三钱。

　　洛三钱看着熟悉中又有点陌生的三人远远走来，正要过去迎接，却见身体娇小，容貌清丽的少女一个疾跑向他奔过来。

　　等跑到他身前还有两三步的距离，少女高高跳起，向他怀中扑过来。

　　洛三钱心中下意识闪过一丝担心，连忙上前把少女抱住，下一刻他感觉到少女娇嫩而富有肉感的胳臂箍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紧紧夹住。

　　“快说，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用功了，你咋变得这么厉害了，说好的一起偷懒呢？”

　　姜小蝶气鼓鼓道。

　　洛三钱心中一点点陌生感瞬间消失不见。

　　他伸手在姜小蝶胳肢窝搔了两下，逗得她浑身扭个不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丫头瘦了没，快让哥哥检查检查身体。”

　　洛三钱调笑道。

　　“呸，每个正形！”

　　姜小蝶啐他一口，连忙转身跑回师父身边。

　　“师父。”

　　洛三钱笑着叫了一声。

　　“好，好。”

　　刘福生看着兄妹两个毫无忌惮的玩闹，欣慰地点点头。

　　做师父的没有别的念想，就希望自己的几个徒弟能和睦相处，一起把他的手艺传承下去。

　　“走，进去！”

　　刘福生吆喝一声，带着三个徒弟往院门口走去。

　　院门上没有匾额，只在旁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镌刻着一个刘字，表示这是刘福生府邸，刘字下面又画着一轮太阳，表示这是日字丹师的丹房。

　　刘福生轻轻地摩挲着铭牌，像是在摩挲一个绝世美人一般。

　　“终于回来了。”

　　刘福生感叹道。

　　丹院有天地日月星五等丹师，刘福生奋斗了二十来年才终于获得日字丹师的名头，他把这看得比命还重要。

　　这次被抓去诏狱，还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没想到还能亲手擦拭这块铭牌，真是恍如隔世。

　　他又想起黑衣卫的话。

　　二徒弟竟然炼制出连他也束手无策的解药，这事太匪夷所思，他一定要弄清楚不可。

　　倒不是说他怀疑徒弟有问题，而是这点不弄清楚，总难免留下隐患。

　　毒杀皇帝，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背后不知有多少暗流涌动，稍微有一朵浪花飞出，就能把他们师徒拍死。

　　当初之所以怀疑到他们师徒身上，就是因为当日皇帝斋戒，整日未进一粒米，只吃过刘福生炼制的延年益寿的丹药。

　　可刘福生知道，自己的丹药绝无问题，就算把他的丹药作糖豆吃，也不过拉一天肚子。

　　既然不是他，那问题就很严重了。

　　至少他知道，当日皇帝去过皇后寝宫，虽然没有留饭，却在那里吃过茶。

　　这件事能查到皇后身上吗？

　　先不说皇后身份尊崇，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皇后地位动摇，立即就是大虞政局的惊涛骇浪，就说皇后出身罗天道，就足够让人望而生畏。

　　大虞朝廷与罗天道互相扶持，罗天道为朝廷镇压江湖，抵御妖魔，朝廷则保证罗天道道统的繁盛。

　　二者谁也离不开谁，若因为这个案子动摇的这种关系，受利的会是谁？

　　刘福生终究不是朝臣，他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但大体想一想就知道，一旦中枢生乱，边疆的几个藩王，乃至北蛮和南疆的异族都会得利。

　　谁知道有多少只手在这个案子中搅动风雨。

　　这时候，自己的小徒弟，一个学徒，莫名拿出一张丹方，能解开皇帝身上的奇毒，怎么能不惹人怀疑。

　　他若不把这事弄明白，怎么都不能安心。

　　刘福生当先跨过门槛，走进院子。

　　院子中黑压压站着一群仆役和丫鬟，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众丫鬟仆役前面是一男一女两个管家。

　　两位男女管家是每家丹方的固定配置，其中男管家由丹师自己指定，女管家则由宫中指派，为的是方便与宫中贵人走动。

　　“恭迎老爷回来！”

　　众仆役们欢喜道。

　　刘福生笑着摆摆手，放仆役们自行活动，随即带着几个徒弟走进丹房。

　　丹房正中间是一个两人高的巨大丹炉，丹炉臃肿的大肚子上开着几个口子，是填装燃料用的，也常用来烧毁废弃的药材。

　　这样长年累月的处理废弃药材，药材烧化后遗留的炉灰积聚在炉中，往往有奇特的妙用，越是年岁久的丹炉，越是如此。

　　丹房角落里有一张半旧的书案，上面凌乱地丢弃着几本丹书，显然主人走的匆忙，根本来不及把它们放好，而仆役们又不敢擅动。

　　刘福生坐到书案后面，指着旁边的软凳，招呼三个徒弟坐下。

　　等徒弟们全都坐好，刘福生正色道：“三钱，给皇上解毒的丹方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耿存壮和姜小蝶也立即把视线投注过来。

　　显然他们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哪怕向来与二师兄关系亲密，姜小蝶也明白，二师兄根本不是做丹师的料，怎么忽然就发明出这样一张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