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鲤镇祠堂。
许十一一目十行，已经读完了白鲤镇的地方志，令他诧异的是这本地方志很详细，里面记载的内容虽多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某年有多少收成，某家何年搬出白鲤镇等等，可是偏偏不提那场有关白蛟的灭族之灾。
甚至连重建之事也未曾提及。
地方志在六十年前时就突然停住了。
另外还有两件事引起了许十一的注意。
“没想到大唐皇太后竟是出生白鲤镇，传说皇太后当年青楼出生，一曲霓裳震惊天下，先帝下旨召见，没想到竟一见倾心，力排众议将其立为贵妃。
而后几十年里大唐国泰民安，当年那位青楼女子也是当上了皇后。”
“据说那位皇太后有扶龙之功，当今皇上虽不是其亲生儿子，但却从小被太后带大，对太后信任有加，甚至当今镇守青龙州的白蟒将军便是太后的亲侄子。”
“白蟒将军也是出生白鲤镇。”
可是既然这里是两位大人物的故乡，为什么却不为人知，自己也未曾听闻太后有返乡之举，莫非当年出了什么变故？
终究不得而知。
至于另一件事。
“莫墨竟然在六十年前就出现在白鲤镇了？”
虽然许十一也猜测过莫墨的身份不同寻常，但当自己在这地方志上看到莫墨的名字时，心里依旧感到十分震撼。
自己一直以为莫墨和薛雪、白泽是同一辈人，可地方志上记载，莫墨的年纪最起码以及超过八十岁了。
虽说现在修行界中不少女修都会专研驻颜之法，可再好的驻颜之法也不能保证容貌八十年不衰啊！
莫墨身上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相反，许十一还能从她身上感受出一股焕发的生机，简直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许十一突然想到当时在墨香酒楼，张灵曜与莫墨勾肩搭背的模样，不由得生出一阵恶寒。
师兄有果然没说错，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会骗人。
张灵曜这小子要是知道真相，指不定会立刻找一个寺庙剃度出家。
不行，直接告诉他没什么意义，得专门挑这小子喝花酒的时候说。
想到这，似乎是怕自己忘记，许十一又从黑珠洞天中拿出小账本记了一笔。
心满意足地收回账本，少年才将地方志继续翻了下去。
这本地方志很厚，以至于后面接近四分之一的部分都是白纸，可许十一依旧耐性地把每一页翻看过去，毕竟这可是命牌中神识反馈的源头。
一无所获。
许十一皱了皱眉头，这地方志本身并未灵气波动，上面不可能藏有阵法一类的东西。
而且前部分记载的内容都是古法文字，也没有见到有修改过的痕迹，师兄不可能在字里行间刻意留下线索。
毕竟师兄曾经说过，他最讨厌文字游戏，所以检查古法文字根本没有意义。
许十一闭目沉思，回想起白鲤镇中经过的种种，突然间，薛雪在奈何桥边说过的话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那要破解师兄留下的谜团，第一步应该要先理解薛师姐留下的话。
许十一的眉头越皱越深，光洁的额头上甚至都出现了几粒汗珠。
良久，许十一终于睁开的眼，他已经有了猜测。
“或许这句话中的虚妄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相’这个字。”
许十一自言自语，似乎是在调整思绪，又像是想要说服自己。
“那师姐说的‘相’究竟指的是什么，是指那座虚构的奈何桥？还是说那天看到的蛟龙虚影？亦或者说......”
“白鲤镇本身！”
许十一的双目突然有了神采，因为他终于理解了师姐话里的关键。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里是忘川福地，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因为外面那条忘川河实在太过显眼，加上师父之前就曾和我提起过，所以我错误的认为白鲤镇就是忘川福地。”
“师姐想要让我在意的，不是‘相’，而是‘所有’！”
“白蛟虚影附身陆鲤的那天，我曾经在幻象中来过祠堂，那时的师父指了我的心脏，那里是幽门，更是修士的内景。”
“修士会把自己感知到的所有东西都呈现在内景中，比如我可以看到师兄的黄河意境，可意境这种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我可以看到它，不是因为这条黄河真实存在，而是因为师兄的意境在我的认知之中。
普通人遇到师兄，或许会感觉师兄的剑很可怕，但他们不知道师兄的剑究竟可怕在哪。
而我遇到师兄，却能实实在在的感知到师兄的黄河意境，然后在我的内景中具现出一条黄河，可这是我感知到的，并不是我眼睛看到的。”
“那当一个修士的内景出了问题，无论是眼睛看到的，还是耳朵听到的，都不能在内景中真实的呈现了。”
“我的内景毫无疑问的被替换了。”
“那么问题来了，替换我内景的人是谁？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十一看向了自己胸前的黑珠。
白泽曾经说过，黑珠既是一座小洞天，又是一把钥匙。
既然黑珠是一把钥匙，那么一定能打开什么东西。
是幽门啊。
许十一笑了笑，师兄还真是喜欢打哑谜。
嘴上说着讨厌文字游戏，真到自己布局了还不是想不出什么花来？
自古套路得人心啊。
许十一抛去杂念，将神识浸入内景之中。
此时的内景世界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昏暗，无边无际的深灰几乎要将自己整个内景世界填满，好在一处小小的洞天守护住了内景最后的清明。
是黑珠洞天。
黑珠早已认主，这处小洞天就是黑珠在内景世界的具现。
许十一神识一动，下一刻，这处洞天竟重新变化成黑珠模样，发出一股微弱的光。
尽管黑珠发出的对和整个内景来说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也足以用来照明了。
少年用手握住黑珠，凭借着这点微弱得光，缓缓向内景深处出走去。
此时自己的内景是这样的陌生，许十一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是另一个少年的故事。
少年从白鲤镇中走出，来到了更广阔的天地，经历了青年，中年，最后回到白鲤镇时，可迎接自己的只有眼前的一片血色。
内景尽头凭空出现了一道尘封的大门。
许十一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这扇大门。
他想知道真相。
白鲤镇的真相。
祠堂中忽然出现了无数无法被他人看到的灰色丝线，将许十一的身体紧紧缠绕，灰色丝线如同没有实体一般，穿过了祠堂的屋顶，穿过了镇外的奈何桥，最后消失在了天边。
是因果线。
于此同时，碧落城旁的一座山上，一个靠树而坐的长须老者的手中也同样出现了那灰色的丝线。
老者已是古稀之年，沧桑的脸上刻满了岁月雕琢的痕迹，所有看到的人都会自发的产生一种英雄迟暮的感想。
可即使老人的一只眼睛被不知是什么异兽的爪痕所覆盖，看上去依旧不显得狰狞，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仙风道骨。
当被丝线缠上的那一刻，老者浑浊的眼神突然有了神彩，他偏过头，看到了千里之外的白鲤镇，也看到了祠堂里坐着的那个少年。
“大道无情，可人活在世上总是会有牵挂。”
“我本想用无情来证无上天道，可惜终究舍不下对故乡的愧疚。”
“我用无情证道失败了，你师兄用纵情证道最后也不得善终，那么你又会选择哪一条路呢？”
老者闭上眼在不言语，直至灰色丝线彻底包裹住了他的身体，老者才由衷的叹了一口气。
因果相连。
只是当老者闭上眼的刹那，天空上灰色的因果线竟产生了一道分支，向相同的方向延伸出去。
分支的尽头也在白鲤镇！
白鲤镇，丽春楼。
“张师叔，你怎么啦？”
此时的陆鲤正十分焦急的看着自己这位如同睡死过去的师叔。
刚刚侍女不过是不小心弄脏了师叔的衣服，师叔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恐怖，甚至整个人的行为举止都颇为怪异，最后竟倒在地上一睡不起。
师叔莫不是练功练岔气走火入魔了？
陆鲤不安的扶住张灵曜的头，言语之中都带有哭腔：
“师叔啊，我才刚修道没多久，走火入魔这么危险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呀。”
“师叔就算你要走火入魔能不能先把那个掌法教给我啊，今天这个包间可是花了我不少零花钱啊。”
陆鲤没有注意到，此时张灵曜的佩刀海蛟中突然散发出一道微弱的光，紧接着无数常人无法看见的灰色丝线缠绕住张灵曜的身体，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
墨香酒楼内，莫墨一口一口地饮着自己酿的美酒，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另一颗黑珠竟被埋在这小子的刀中，也不知这究竟是谁的手笔。”
“不过至少现在是公平了”
莫墨像是挑衅般地看向窗外，那里正是远在玄武州的碧落城。
“谁规定只有你的徒弟能有提示，我看重的人就一点后门都没得走啊？”
“这里可是我的白鲤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