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留下的命牌有反应了。”
“就在白鲤镇。”
张莫邪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如柳叶刀一般的双眉此时已经完全舒展开来,显示出这个男人此时内心的愉悦。
莫墨能清楚的感受到此时这个青年的激动,以及......狂热。
这世上有谁能让天师不顾规矩降下分身来到白鲤镇,又有谁能让这个骄傲的青年拉下面子称作先生呢?
答案呼之欲出。
莫墨自然想到了这一点,瞳孔微不可觉的收缩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挥手在墨香酒楼外设下一层禁制。
“张莫邪,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事关重大,莫墨需要再确认一遍这件事的真实性。
“我不想把话说第二遍。”张莫邪冷漠地开口,显然除了白泽,这个骄傲的青年眼中并容不下其他人。
他是龙虎山天师,站在修行界顶端的存在。
莫墨深吸一口气,白鲤镇与渡蛟真君一脉确实颇有渊源,白泽在这里留有后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你的意思是白泽现在就隐藏在白鲤镇。”
张莫邪并没有正面回答莫墨的疑问,因为就在刚刚,白泽留下的沉寂了多年的鲤鱼命牌突然有了反应,可从命牌中传来的却是五道不同的神识反馈。
饶是张莫邪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修道二十多年来也没有听闻过这种情况。
但是张莫邪也有自己的猜测。
命牌未碎,说明白泽的神魂还未曾消亡,此时命牌突然传来神识反馈,说不定正是有人触发了白泽为复活留下的后手。
修行到了白泽这个层次,只要神魂不灭,就算肉身消亡都不算真正的死去。
龙虎山中就藏有类似复活的后手,但这样的手段也伴随着许多未知的风险,据说龙虎山上一代天师在寿元将尽时就选择了羽化。
与之类似的,还有佛林的涅槃,武当山的化神,以及......夺舍。
虽然只是猜测,但自己刚刚在白鲤镇中遇到了白泽的师弟,而现在沉寂多年的命牌突然就有了反应,张莫邪很难不将这两者联想到一块。
“三日之后,本来就是我龙虎山门人来白鲤镇历练的日子,我会让他们在白鲤镇中询查白泽先生的踪迹,若是你敢阻拦,我龙虎山定不轻饶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上一代天师羽化失败,你们龙虎山早已是强弩之末,就凭你一个悟神伪境的小辈也敢来威胁我?”
莫墨轻佻的看向张莫邪,言语中充满了不屑。
“就算我是悟神伪境,至少我还是一个活人,不像你这个孤魂野鬼,待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乱坟岗里折损阴福。”
张莫邪亦是针锋相对,言语上丝毫不落下风。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讲礼数?按辈分你可得喊我一声师叔!”
“老女人。”
“你再说一遍?”
“老女人。”
“你......”
谁也没有想到,几乎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两人竟然开始了一场骂战。
似乎自从那个叫白泽的男人入世那一刻起,整个修仙界都开始变味了。
......
白鲤镇的正中央便是祠堂,与同在中央地带的陆府不过两三里距离。
大部分城镇的中央都会发展成夜市,方便百姓日常生活,可白鲤镇的中央几乎无人居住,只有一座空落落的祠堂,显得有些异常。
此时已是深夜,许十一只身一人来到祠堂,祠堂里很昏暗,只有两支几乎快要熄灭的蜡烛用作照明,屋内冷风吹来,更显恐怖阴森。
白泽留下的命牌中的神识反馈正是来源于此。
许十一并没有来过这里,可这里的每一样摆设都是这样的熟悉。
当时自己被附身于陆鲤的白蛟追赶,当踏出陆府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和这里如出一辙。
可不同的是,当时坐在这祠堂中央的,是和三年里和自己朝夕相伴的师父。
而指引自己来这里的,是师兄白泽的命牌。
许十一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
少年握住佩剑,又从黑珠洞天中拿出一颗夜明珠,就算里面有刀山火海,自己也要到里面闯一闯。
就在这时,传音手链中突然传来薛雪焦急的声音。
“小十一,不要再往里面走了。”
“薛师姐,这里究竟是哪里。”
“白鲤镇。”
“可是白鲤镇早就已经毁了。”
内景之中,白蛟,血日,天雷,尸山血海的白鲤镇是那样的触目惊心,许十一不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些仅仅只是幻象的。
忘川河边,薛雪听到了手链中传来的话语沉默了许久,终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白衣女子眼神决绝的看向了忘川河。
此时的忘川河面平静得如同一块打磨了多年的明镜,倒映出薛雪那眼眶微红的俏脸。
忘川河上没有一点波纹,实在是平静得太不寻常了。
如同一滩死水。
亦如同薛雪此时的内心。
白衣女子玉手微抬,忘川河上一道虚影渐渐凝实,最终形成了一座石桥的样子。
薛雪没有犹豫,直直地走上了奈何桥。
白泽在白鲤镇中留下了一些东西,薛雪是知道的。
或许这是那个混蛋在世间留下为数不多的线索了。
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何大家都说你已经死了?
既然你不来找我,那这一次便由我来找你。
奈何桥上,薛雪扶着桥沿的扶手走得极慢,似乎每一步走去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走到半途,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脸上没来由地浮现出一丝微笑,继续坚定地向白鲤镇中走去。
汗珠从女子的俏脸上滑落,滴在了忘川河面上,却奇怪的没有激起一丝波纹。
忘川河就如同死了一样。
“一面,我只要见你一面就够了,哪怕是你的一道分身,或是你的一丝残魂,我还是想要见你。”
“哪怕神魂俱灭,哪怕不入轮回!”
......
许十一等了许久,可传音手链中再也没有传来薛雪的声音。
薛师姐不愿说,或许也有她自己的顾虑吧。
许十一不再多等,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祠堂里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摆放灵位的桌子以及一个用作供奉的泥塑神像。
阵阵阴风袭面而来。
许十一握紧了手中的剑。
因为祠堂的角落坐着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两人都在打量着对方。
那人头发很长,遮住了他的脸,衣服也很脏,看样子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了,隔着老远许十一就能闻到那人身上的异味。
那人直膝席地而坐,腿与身子的比例有一种不协调感,许十一确信自己见过这种怪异的身材比例,就在自己挥出白泽留下的救命剑气的那晚。
可是张灵曜说那人已经死了,被剑气的余波杀死了。
一阵风来,吹散了那人的长发,许十一看到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中年人的脸。
“张仪?”中年人没有答应,可许十一确信眼前的人就是张仪。
但不是那一天的张仪。
“你见过我?”
“我杀过你。”
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后用食指隔空指向许十一的眉心。
“那我也杀你一次。”
许十一心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毫不犹豫的施展遁法偏转身形。
昏暗的祠堂中一闪而过一道雷光。
五雷正法!
张仪波澜不惊地看着少年躲过了自己的雷法,手指没有停下,下一刻,无名指与中指中又是两道雷光。
雷光迎上了少年手中的剑,沿着剑传递到了虎口,少年手中的剑刹那便被震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肉的气息。
五雷正法是龙虎山的不传秘诀,已经隐隐触碰到大道法则,可以远距离杀敌,一般的气境修士几乎没有抵御这种远程杀敌的手段。
可许十一终究不是寻常的气境修士。
震飞的长剑如有意识般直直戳向张仪。
“你不到气五境竟也能御剑?”张仪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讶,但依然用小指的雷电挡住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可惜力道与巧劲皆不如正经的御剑,半吊子罢了。”
“半吊子也够杀你了。”
张仪看向眼前的少年,眼神中尽是冷漠,如同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剑修连剑都没有了,又能如何杀我。”
一个剑修失去了剑,就如同猛虎被把去了爪牙。
“可我还有一把剑啊。”少年突然笑了起来,可惜笑得真的不好看,在别人眼中似乎是因为陷入困境而笑得很勉强,显得有些凄惨。
如果张灵曜在这里的话就知道,他是个面瘫,无论怎么笑都不会好看。
剑鞘中已经没有剑了,少年的剑鞘很精致,与先前那把普通的铁剑显得很不搭。
这是师兄留给自己的剑鞘,师兄说他也忘了自己把剑丢在哪了。
自许十一走进祠堂的那一刻,自己剑鞘突然有了反应,急促的震动声如同女子见到多年未见的心上人时的呜咽。
这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伙伴喜极而泣。
“不知修为低微如我,可有资格学师兄喊一声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