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微微作响,似乎为失而复得的剑感到喜悦。
供奉神像的桌子突然颤动起来,下一刻,一把明晃晃的骨剑从神像中破土而出,不偏不倚的插入剑鞘之中。
许十一拔剑出鞘,细细端详师兄留给自己的这把剑。
骨剑浑然一体,不知是用什么异兽的尾巴骨做成,剑身散发出一阵骇人的白光,剑柄处被一块带着鳞片的皮包裹住,摸上去却并不扎手,只觉得兽皮上的纹路竟和自己的皮肤完美的贴合在一起。
若说之前拿着铁剑的少年看上去还像一个斯斯文文的儒生,那此时手握骨剑的少年便如同一尊魔神。
骨剑微微颤鸣,其声若龙吟,似在为重见天日感到喜悦。
先天剑胎的许十一便是这天下万剑之主,骨剑纵然再有不甘,也不敢不认这天下共主。
骨剑中缓缓流出一道灰色的灵气,治愈了许十一虎口的伤势,这是妥协,也是认主。
此剑有灵。
剑名古魇。
“再来打过!”
许十一新剑在手,整个人气势徒然一变,竟反手握剑,意为只攻不守,是亡命之徒的架势。
没想到剑的气息竟能影响到用剑之人的意志。
此剑当真是邪物!
“难道你不知道龙虎山五雷正法专门克制这些邪魔外道吗?”
张仪皮笑肉不笑地道。
话音刚落,张仪伸出拇指,一道比之前粗了数倍的雷电从拇指中喷涌而出,几乎要将少年吞噬。
可是这指间雷遇上骨剑竟如同宣纸遇上锋利的剪刀,竟被硬生生劈成两半。
“这不可能!”见到这一幕的张仪如招雷击,面目狰狞,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雷法竟会被一个气海境修士劈开。
“难道你爹妈就没有教过你,骨头的成分是不导电的吗。”
想到幼年时那些痛苦的记忆,自己被师兄强迫着学习了好几门例如“化学”、“物理”之类奇怪的学科,许十一便气不打一处来,手中力道也不知不觉加重了数分。
骨剑透体,张仪冷得打了个哆嗦。
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怨念,古魇再一次吐出灰色的气流,顷刻腐蚀了张仪的伤口,张仪只觉得伤口周边经脉都没有知觉,竟无法用真气疗伤。
张仪大惊,修长的身体周围突然出现数道细雷,原来是想以雷法加身,遇施展雷法遁走。
龙虎山通天箓,以符箓寄生血脉引动天雷附体,以五指掌心雷为攻,又以五脏身中雷作守。
刹那间,无数细雷在中年人周身形成一道厚实的屏障,张仪闷哼一声,以肉眼几不可觉得速度退后数步,伤口中的血如泉涌般泼洒而出,在祠堂上空结成无数血花。
可诡异的是,被古魇穿透的伤口中喷出的血竟不是正常的红色,而是带有一股诡异的黑灰,如同被踩脏了的灰雪,又如同沼泽地里的泥泞。
这把邪剑竟能侵蚀伤者的生魂!
“邪魔外道,当真是邪魔外道!”
张仪的脸色早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本想用天生克制阴邪的雷法将这一股气息冲散,却发现这一切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作用。
许十一对此也很意外,没想到师兄留给自己的剑竟是这样的一样邪物。
古魇邪剑染上鲜血,发出了嗡嗡的嘶鸣,好似一只初舐鲜血的幼虎,这一刻终于打开了禁忌,急不可耐的想要择人而噬。
一道意念从邪剑上传来,竟是要让许十一继续为它供应鲜血。
许十一皱了皱眉,这邪剑竟然有自己的意识,只怕自己若是与之接触太久也会沾染上杀心。
速战速决!
许十一再一次以遁法近身,同时将古魇向前抛出,御剑之法故技重施。
以往许十一都是依靠先天剑胎对剑天然的掌控以神识作引御剑杀敌,与真正的气五境御剑有很大差别。
可这一次,古魇邪剑本来就沾染上一丝灵性,许十一御剑时只觉得得心应手,好似这把剑就是自己身体的延伸,就是自己的一部分。
古魇剑出,邪气森然,本来十二月的天就寒冷刺骨,现在祠堂内的温度更是低到了极致,张仪本就有伤在身,这一刻感受到温度的变化,更是觉得脚下一麻,后退的速度也慢了数分。
自从修行了通天箓,张仪已经许久未曾这样狼狈了。
明明只是一个观气海的小辈,为何能有如此多的手段?
不仅会我龙虎山的剑经,他的遁法也不一般,甚至凭气海就能御剑,如今又是唤出一把这样的邪剑。
张仪的心中刹那产生了无数的懊悔,或许今日选择与他以命相搏是自己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可恶,我在八年前潜入白鲤镇,好不容易以通天箓替身骗过地灵的探查,只差一步就可以找到勘破渡蛟真君留下的传承了,怎么可以在这里被这小辈杀死。
思考之间,古魇邪剑已经近身,竟是要一剑贯穿张仪的命门。
张仪终究是龙门境修士,修行三十多载,也经历了无数次搏杀,身体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只见张仪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想要挡住眼前的这把剑。
自从修行了通天箓,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拿过刀了,这次拔刀只觉得手感无比生疏,没由来的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在龙虎山上练刀的经历。
到了龙门境这一层次,修士已经开始渐渐领悟道的含义,冥冥之中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的死期。
人在快要死的时候总是会想很多。
张仪的刀虽然不是什么名刀,但材质也是颇为不凡,说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也不过分。
可这把长刀在接触到古魇的那一刻,竟从中间断裂。如蚍蜉撼树。
萤烛之火,又怎能与日月争辉?
虽然长刀断成了两截,可张仪这一刀终究是起了一丝作用。
许十一的御剑本就不算完美,张仪这全力一击还是打散了许十一在古魇中留下的神识。
古魇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度。
老天有眼,我命不该绝!
张仪舒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却见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古魇的剑柄,看得张仪微微一愣。
许十一在这一刻终于凭借遁法追了上来。
遁法近身,中年人再无反抗的手段。
邪剑无眼。
人亦无言。
寂静的祠堂中传来一阵轻响。那是幽门碎裂的声音。
张仪目眦尽裂,明明刚刚才有一丝活命的希望,可这一刻却被许十一的剑击碎,他不甘心。
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死去。
但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江湖。
今天我杀死了你,明天我可能又会被别人杀死,这很公平。
只要拿起了手中的剑,便是选择了搏杀,选择了争斗,而生死,便只由我手中剑。
这是师兄教给自己的道理,许十一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哪怕自己有一天会被别人杀死,许十一都毫无怨言。这是修士最简单的道理。
可人在快要死的时候往往想不起这些道理。张仪的心脏已经被一股劲气摧毁,早已没有了呼吸,可他死依旧睁着双眼,似乎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么个结局。
看着张仪就算死也没有闭上的双眼,许十一想了想,还是帮他合上了。
就算杀生,亦要慈悲。
这是许十一自己悟出的道理。
少年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不易察觉一丝金光,穿透了祠堂的屋顶,向天边飞去。
许十一做完这些,转头看向藏匿着古魇的佛像,佛像之中竟还有一本早已被血迹污染而看不清的封面字迹的古书。
那正是命牌中神识反馈的源头。
或许一切疑问的解答都藏在这本古书中了。
许十一慢慢走了过去,拿起古书翻看起来。
古书本身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上面记载的也不是什么功法秘籍,而是一本描写白鲤镇历史的地方志。
白鲤镇的地方志。
许十一静下心来,并没有马上翻看书上后续的内容。
激战了一晚,少年无论体力还是心神都已经疲倦不堪。
将古魇收入鞘中,少年终于忍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少年闭上双眼的那一刻,祠堂的窗外照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滋养着少年因为太过疲倦而寒冷的的身躯。
天终于亮了。
......
武当山上,紫莲宝池,最大的那朵紫莲旁突然结出一朵金色花苞。
“道门之中竟有人能悟出佛理,也算是福缘深厚了。”
白须老人掐指心算,但似乎今天天道心情不好,算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能无奈作罢。
“只希望对苍生是福啊。”
......
墨香酒楼中张莫邪已经走了,经历了一夜骂战的莫墨也显得有些劳累,此时正趴在桌椅上休息。
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了莫墨那双动人的双眸上,将沉睡的可人早早唤醒,似乎在提醒她不远处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
莫墨睡擦了擦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向了白鲤镇祠堂的方向。
“原来通天箓竟还有这种替身手段,竟然能瞒过我的眼睛,龙虎山秘法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嘛。
想来你的分身能来到我这也是通过那祠堂中的眼线,看来张莫邪你早就想染指我的白鲤镇了啊。”
“小十一果然找到了白泽留下的东西,也罢,这本来就是留给你的福缘”
“祠堂里面可是还留有一些线索,若是有心,确实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福地的秘密。”
“至于另一处嘛。”
莫墨似笑非笑道,“某人似乎一直很感兴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