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十一有自己的骄傲,骄傲的他不会选择逃走,哪怕此刻的对手是龙门境。
越境杀敌不是没有机会,况且自己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抱歉把你卷进来,如果咱们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把欠你的钱还上的。”
“别说的那么伤感,我们今天不会死在这里的。”
许十一很难得的安慰起张灵曜,因为他现在心情真的很不错。
“年轻人有胆识是好事,可是没有实力依据的胆识叫找死。”
张仪没有正眼看两人,是个人都能看出他表现出来的不屑。
不屑就是冷漠,冷漠本就是属于一个强者的品质。
对战斗的冷漠,以及对对手的冷漠。
可许十一只是一个少年,少年不会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冷漠,他们会对挑战充满激情,以及热血。
许十一兴奋地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涸的嘴唇,龙门境又算什么?自己很多年前就杀过一个了,现在他不介意再杀一个。
现在师兄不在了,我还能杀死龙门境吗。
许十一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每个少年都不会说自己不行。
许十一再一次拿起自己的剑,拍了拍张灵曜的刀鞘。
许十一的意思很明显。
不要插手。
张仪也看见了许十一的动作,挑衅般的挑了挑眉毛。这个少年真的很有趣。
“许多年前,我杀过一个龙门境的刺客。”许十一同样没有正眼看张仪,自言自语道。
“皮相,根骨,通幽,清自照,观气海,跃龙门。
那年我刚被领进修行法门,不过皮相炼体,就用手中铁剑刺死了一个跃龙门的气境修士。
从那时起我就清楚的知道,修士也是人,也是肉体凡胎的人。
只要是人就会死,会老死,会病死,会被火烧死,会被铁剑刺死。”
“可问题是,你该如何用你手中的剑刺到我呢?”张仪笑着问道,“你说的道理挺对,可现实中我不会站着不动任由你杀我,对吧。”
许十一突然盯住张仪的眼睛,许十一的眼神很热,看得张仪很冷。
“体三气五神三。”许十一道,“是这世上修行者的规矩。”
规矩也是境界。
“修行者先炼体,后修气,最后悟神,这是修行者的规矩。“”
可这世上偏有这么一类人,他们天生就受到天道的关怀,自出生起就可以悟神。
人们给这些幸运儿的天赋取了各种各样的名字,比如先天通灵,先天蛮武,先天阳火。”
“又比如,”许十一看到了张仪的瞳孔微不可觉的收缩,“先天剑胎。”
十二月的青龙州很冷,但冷不过许十一的剑光。
清冷的剑光在昏暗的酒馆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
如流星坠地。
势不可挡。
张仪不敢接,哪怕自己是龙门,他是观海。
所以张仪退了一步。退了一步就会有无数步。
“剑经第一章是快剑,讲究快与力,利剑出鞘如流星坠地,迅雷不及掩耳,既要快,又要狠。”
“敌未动而剑已至,处处占尽先机,招招取人性命。”
剑经的第一章叫流星。
“该死,入了这小子的套了。”张仪此时充满了懊恼,只能颇为被动的防守许十一的剑招,两息之间,已经足足退了八步。
可就是这片刻的出神,许十一剑路再变,改劈为刺,手中长剑携带着一股清风,轻飘飘地避开张仪的防守,刺向防守薄弱的左颈。
张仪大惊,只能凭直觉用左手去挡。
可是剑路再变,许十一向下轻斩。
都说十指连心,张仪只觉得自己的心肝硬生生被挖去一半。
强忍着疼痛,张仪向许十一用力一蹬,勉强拉开五步距离。
“蝴蝶?”张仪惊讶喊道。
“剑经第二章却闭口不谈快与力,只说巧与变,剑招之间融汇贯通,若清风拂过花丛,剑气四散开来,惊起满天蜂蝶。”
“死剑尚能招架,活物又如何能捉?”
剑经的第二章叫做蝴蝶。
流星,蝴蝶,剑。
剑经没有招式,它教你的是一种用剑的方法。
龙虎山上很少有人修炼这门法诀,因为剑经中讲的东西太虚无缥缈,他们不能将剑经中的东西转化为自己的剑意。
没有招式便无法模仿,如同空有一身蛮力却没有手脚施展。
可许十一是先天剑胎,他的每一次挥剑都能福灵心至,这是天地教给他的招式。
张仪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恐惧了,面对许十一的剑,龙门境的他只感觉到了绝望与无力。
观海与龙门确实差了一层境界,可龙门与悟神又差了多少境界呢?
悟神虽然不会直接强化修士的肉体与真气,但悟神之后修士就与天地多了几分联系,换句话说悟神修士可以向天地借一丝清明,可以料敌先机,可以看穿破绽。
张仪此刻再没有作为上位者的从容,浑身血污的他看上去是那么得狼狈,就如同一只丧家的老狗。
“该死,为什么这家伙进入白鲤福地肉身没有受到限制?”
张仪没有犹豫,转身便跑。
可张灵曜早一步堵在了他的身后。
“三叔别急着走啊,我们叔侄快十年没见了,这么不坐下叙叙旧啊。”
张仪闷哼一声,忍着疼痛提刀横斩,这一刀不为取其性命,只为将他暂时逼退以便自己逃跑。
张灵曜知道凭自己的实力杀不死张仪,他只需要拖延片刻就够了。
张仪只觉得身体一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血脉同源的少年。
少年的目光炯炯,他眼中的不是热血,是恨。
张仪感觉自己好像来到站在悬崖边上,前进是深渊,后退又有猛虎。
“无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来报仇的。”张灵曜如同一只索命的恶鬼,提起海蛟迎向了张仪的刀。
刀与刀碰撞的声音很好听,就像石子砸入清泉。
可惜张灵曜听不到。
因为在相碰的那一瞬间,张灵曜就被刀势的余波震飞出去,鲜血从他的眼角以及耳鼻流下。
张灵曜当场失去了知觉。
好在只是拖延的这片刻功夫,许十一的剑就到了。
一把很兴奋的剑。以及一个很热血的少年。
龙虎山上原本有三座天师府,分别住着祖师爷三条的血脉后人。
三脉后人分别继承了祖师爷的一门神通。
剑经,刀诀,通天箓。
剑经,刀诀在三脉中都有流传,可通天箓一直被那家血脉后人牢牢抓在手心,没有外泄。
可是后来山上发生了一些事,掌握通天箓的那一脉后人都不见了了,这一脉的天师府就搬进来了一些赵姓天师。
张仪不属于通天箓那条血脉,但他经历了那件事,通过一些残酷的手段还是得到了修行的法门。
张仪拿出了自己的本命箓,这箓他炼制了五年,但是还不完整。
完整的通天箓会与融入主人自身的血脉,以血脉之力画符,借天地伟力,引天雷御敌。
是为五雷正法。
可惜张仪还没来得及与通天箓完全炼化,张灵曜就带着许十一找上门来了。
没融入体内的符箓不过是一张消耗品,看着五年修行功亏一篑,张仪虽然肉痛至极,但是为了活命,也不得不用了。
张仪的本命箓突然向许十一飞去,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张黄纸,许十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斩断。
符箓上的文字像是活了一般,扭动着从符纸上挣脱,缠绕在许十一的身上,似乎牢牢锁定了这个目标。
酒馆的上空突然出现一片乌云,白鲤镇上举办庆典的人们看到这等异象却没有疏散开来,依旧沉浸在祭典的狂欢中。
一个身穿带有古怪白鲤图案衣服的少年通过墙上的破洞痴痴地看着许十一他们。
酒馆内的空气愈发压抑,许十一听到手链中传来薛雪焦急的声音。
“小子,就算你是先天剑胎,今天只怕也是要折在这里了。”张仪面色狰狞,再无之前仰天饮酒的潇洒姿态,“我这五年炼制的通天箓换你一个先天悟神天才的命,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许十一看着张仪狰狞中又透露出得意的脸,突然觉得很滑稽,很好笑。
于是他笑出了声。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只有自己有底牌吧。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西游记,就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那个。”
“嗯?”张仪奇怪地看着许十一,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胡言乱语。
“话说这孙悟空呢被压在五指山下,观音大士让他护送唐僧西天取经,为了管住这泼猴,观音大士就骗他戴上了紧箍圈,又留给他三根救命毫毛。
我那师兄就喜欢给我讲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师兄也一拍脑门,学着故事里的情节给了我三道救命剑气。”
许十一就这样陷入回忆,表情有些许怀念。
忘川河外,薛雪通过传音手链听到了许十一的话,想到当年那个混蛋也给自己讲过这个故事,莫名有些伤感。
“这是第二道。”
“师姐你看好了!”
酒馆之中,许十一双手握剑,姿势一如白泽当年。
这一剑叫大河,大河之剑天上来。
一道强悍得不可方物的剑气从酒馆中冲天而起,劈开了酒馆的瓦块,也劈开了天上的乌云。
总有乌云遮蔽日,故友不见使人愁。
无数道风自酒馆向白鲤镇四周散开,白鲤镇人纷纷走到街上,感受着这股暖风带来的惬意。
明明才十二月,怎么春风今年来得那么早呢?
有一道风似乎比其他的风更加长,它悄悄穿过白鲤镇,吹到了忘川河外,轻轻拍在薛雪的湿润的俏脸上。
某人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