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明月高照,同洲城的大街上已没有任何行人,偶尔响起几声鸦啼,阴风不断吹来。
洪天元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气喘吁吁地飞奔在同洲城的大街上,手脚并用,狼狈至极,心中害怕得连回头看去的决心也不敢有,只希望永远也不要再回到那地方。
昔日亭台楼阁,穷奢极侈的洪府,再也不是逍遥度日的乐土了,而是那刀山火海般的人间炼狱。就算死无葬身之地,洪天元也要逃出那鬼地方。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洪天元心中默念道,每一天都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我宁愿死掉也不要被囚禁在这苦海受尽折磨。
但随后他脑中又闪现出了前门那堆肉沫的画面,肉沫细得能随着那股腥臭一同飘起,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我一定能逃出去,”洪天元心中默念道,更加疯狂的向前跑去。
但那些画面再次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闪现:肉被削得干干净净的骨架上,一幅幅眼睛瞪得巨大的面孔在直视着他,不停地告诉他,死前那永无尽头的痛苦。
那些在前门挂着的扭曲骨骸,像立在农田的稻草人,肆意的警告着他。
没跑出多远,洪天元就觉得越来越累,背上仿佛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每跑一下皆举步维艰,豆大的汗珠不停流出,虚脱得气噎喉堵。
“妖术!都是妖术!我洪某一定可以高飞远走!谁也拦不住我!”洪天元歇斯底里的喊叫着,近乎癫狂的继续跑着,忽然,只听咔嚓一声,洪天元的左腿猛地完全折断。
洪天元一个踉跄,一头扑倒在地。直摔得满脸鲜血。洪天元仍不甘心,忍痛硬是要爬起。突然,咔嚓又是一声,洪天元的右腿也陡然折断。洪天元疼得双手也无力支撑,倒在地上,埋头哀嚎。
这时一个美艳的女子从不远处缓缓走来,步态婀娜。脸庞娇艳如花,冰肌玉肤下,一片红唇泛起轻轻的笑意。娇声道:“相公,你这是要抛下妾身逃往何处?”
“滚!滚!离我远点!”洪天元连忙摆起手哀吼道,脸却仍然埋着,不愿直视那女子。
“相公,勿再胡闹了,且跟妾身回家去吧,”说罢,那女子边笑着,边轻舒两只玉手,便抓住洪天元扬起的手。
那女子看上去身材娇小,双手纤细。但抓紧洪天元却似信手拈来,轻而易举就拖着他往洪府走去。
放开我!你这个妖孽!洪天元带着哭腔般喊叫着,但毫无用处,任凭他怎样挣扎,半点也无法挣脱那女子的芊芊玉手。
洪天元的一对断腿,已经完全变形,折断的雪白的骨头暴突出来,仅有几段皮肉牵连着,伤口不断涌现出鲜血。
洪天元被拖行在地上,伤口和残肢摩擦着地面,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洪天元疼得一路惨叫。
身上猛烈的疼痛,心中更是再次涌现那绝望的恐惧,洪家的大门,已经历历在目了。这时,沿路的血腥,吸引住了洪家的大门前的一群野狗。
看到洪天元爆裂的骨肉,它们个个眼冒金光,咧开满是尖牙的长嘴便向洪天元奔来。
洪天元两手都被抓住,根本无从抵抗,那些野狗疯狂的撕咬着洪天元藕断丝连的残肢,发出肆意的吞咽声,然后还嫌不够痛快,开始贪婪的啃咬起他的下阴,腹部。一块块的肉被撕裂,内脏滚出,又被拖拽,更加猛烈的剧痛汹涌而来。
洪天元疼得已经无力惨叫,气若游丝的竭力乞求道:“咬我脖子!咬我脖子!”
“快咬我脖子!快杀死我!快!!”在床上睡着的洪天元猛然惊醒,发狂般的嚎叫着。
“相公,你又做噩梦了?”枕边的娘子连忙关切的问道。
洪天元喘着粗气,呆呆的看向四周,房间内一切如常。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桌案上。窗外,树上的鸟儿欢快鸣叫。
“是的,又做噩梦,”洪天元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躺了下来,转向身边妻子道,因为靠得太近,鼻子差点撞到妻子的眼球上。
却见妻子的脸泡得向团烂面糊,五官早已涨得扭曲,两颗眼球全部爆了出来,只凭着几丝肉筋掉在脸上。
“妖怪!妖怪!”洪天元吓得一骨碌就摔下了床,手脚并用的冲出了门外。
“救命啊!救命啊!”洪天元一路尖叫着,一路连滚带爬的窜到前院。
仆人正在默默的打扫院子,只是呆呆的看着洪天元。
洪天元已经毫无力气,瘫倒在地不断地冲仆人喊道:快叫人来,我房内那妖怪又出现了!
仆人依旧站在那里,恭恭敬敬,但仍然一言不发。
洪天元听到一阵脚步声,急忙转身望去,只见他夫人从房内疾步走出,正倚在栏杆旁,关切的看着他,她面容姣好,挺着大肚子,除了一脸的愁容外,别无异常。
洪天元停止了喊叫,呆呆的坐在地上。
该死的,已经多少次了,自己狼狈恐惧的样子已经在府内上演多少次了,洪天元心中暗骂,但那些恶毒的咒骂却半句也不敢说出口,
洪天元重新站了起来,冲他夫人摆了下手,示意自己没事。
“老爷,”一旁的仆人恭敬的叫了声,似乎在等待洪天元还有什么吩咐。
洪天元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往远处走去。同时抚摸了一下自己双腿,那里,依旧传来彻骨的疼痛。
小径两旁,假山错落有致,几簇一叶兰,龟背竹装饰其中,别有一番韵味。但洪天元根本无心欣赏,反而满怀恐惧,生怕从假山后面就窜出来什么他不愿见到的东西。
如今的洪天元,空有家财万贯,却无福消受。他已经比以前瘦了整整一半了,以往的脑满肠肥,如今是骨瘦如柴。面容憔悴,头发稀疏,壮年之人已完全是苟延残喘之势
快步走了好一会儿,醉林池终于豁然出现在眼前,一座绚丽的楼阁矗立在岸边,池上廊桥凉亭,飞檐微翘,与池边垂柳融为一体,美轮美奂,单是这一处池景,洪天元便花了重金雇名师专人修葺而成。
而花费最多的还是要数岸边那座绚丽的楼阁:金水楼。整座金水楼,雕梁画栋,栩栩如生的木雕上,贴近错银,洪天元在里面广宴宾客,寻欢作乐,度过了多少酒池肉林的日子啊
但此刻洪天元却没有走上这座楼阁,而是往远处角落的柴房走去、
洪天元一路小心翼翼,不时向四周张望。假意欣赏景观好一会儿,方才迅速钻进了柴房。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渴望,吃肉!
自从那东西在府上出现后,他不禁夜不能寐,更是食不果腹。以往任何山珍海味,皆不值一提。但如今每天却只能以粗粮度日,没当他要吃下酒肉的时候,大嘴边的肉都会变成污秽的东西。无论他想尽任何办法,都会如此。
但以往吃惯山珍海味的洪天元根本忍受不住,不久前他又想了个办法,以往的肉菜都是从外面采购回来的,府上的厨子做好端上来,但每次洪天元夹起来放到嘴边,肉菜都会便做其他秽物。
现在他就不堂而皇之的公开吃。这次他已经早早将要吃的东西,写入纸条。悄悄塞入仆人手中,命其暗自购买。买好的肉菜放在陶罐中,悄悄放进了柴房。
进了柴房后,洪天元就心急火燎地找到了那陶罐,迫不及待打开一看,一股香味扑鼻而来,那正是洪天元纸条中要的丰阳楼的牛肉干!
洪天元顿时口水四流,拿起那块牛肉干左摸摸右捏捏,没错,这肉感不会是假的!
又向四周望去,心中暗道:那东西肯定不会知道。
闻着那诱人的肉香,洪天元的口水像泉涌一般。飞快的就把肉块塞进嘴中。
正肆意的要咀嚼着,忽然口感完全就变了,坚实的肉块仿如一团烂泥,口中只觉一股恶臭,再看自己手中,哪里是什么牛肉干,手掌上只是一沓又黄又烂的粪便。
洪天元只觉腹中翻江倒海,一阵猛烈的呕吐,飞奔着就跑往池塘,俯下身子便用手舀水洗嘴。
洪天元也不知洗了多少水,口中的恶臭方才减去些许,但仍觉万分恶心。只是欲哭无泪,心中悲愤交加,又一次无力的瘫在地上。
不一会儿,眼角看到一个身影向自己跑来,洪天元扭头望去,原来是自己的家丁全三。
“老爷,老爷,”全三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洪天元不愿又被家丁看见自己的窘态。马上站了起来,厉声道:“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来烦我,我正没空!”
全三兴奋的嚷道:“老爷!那位天师已经来了!”
洪天元听了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便扇了过去,低声喝道:“让你别说出来,还说。”
打完后洪天元立刻警惕的向四周望去。
全三这时才想到了老爷是怕那东西知道了,忙跪下身谢罪:“小人一时口误,望老爷恕罪,是。。是有客人来了。”
洪天元脸涨得通红,但还是迅速收敛了怒气,不是觉得不应对全三动手,而是觉得此刻仿佛有无数“人”正在自己周围,凝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片刻之后,洪天元才低声问道:“客人现在何处。”
全三依旧跪着,畏畏缩缩的轻声道:“客人正在北院客厅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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