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天还在琢磨，自己为何能听到声音就知道是元始天尊。他当时跟九天玄女与素娥去昆仑山时，可不敢去见元始天尊，自然就不曾听过元始天尊的声音，但他为何能听出这声音是元始天尊的呢？
吴承天正琢磨时，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他踉跄跪地，掌心触摸地面时，觉得有些奇怪，定睛一看，这地面竟是由缩小版鹿台梁柱拼接而成。那些缠绕着人发的青铜柱体表面，正渗出孙悟空被囚禁前用金箍棒刻下的血书：“白泽老儿，别忘了你在归墟对我妖族许下的誓言！”
这句话在吴承天听来莫名其妙，不过倒是让他想起了孙悟空被七十二道混元锁贯穿天灵的血腥浮雕。而就在此刻，在吴承天所看不到的廊道尽头，传来克莱因瓶（可以简单理解为一种四维空间的瓶子，立体的莫比乌斯环）破裂的声响。与此同时，吴承天怀中的金箍棒残片也突然显化出轩辕剑纹。在“轮回悟道碑”内部的某个地方，“灵魂试炼场”的量子业火已悄然燃起……
吴承天所不知道的是，就算他进入到了“轮回悟道碑”的内部核心区域，其实也分为里外两层，这是云中子不曾提及的。里面才是孙悟空所在的“悟道之境”，外面则是“灵魂试炼场”。
当吴承天的靴底刚刚触及试炼场的黑曜石地面，暗青色的纹路突然如活物般游走。青铜冷光从裂缝中渗出，八百根雕满饕餮纹的梁柱裹挟着血腥气破土而出。那些柱身上缠绕的哪里是普通麻绳——分明是数以万计的人发编织的缚灵索，每一缕发丝末端都粘连着焦黑的头皮碎屑。
“这是——怨气结晶？”他瞳孔收缩，耳边骤然响起无数奴隶的哀嚎，“这怨气应该不是来自修建鹿台的工匠，倒有可能是修建朝歌城奴隶的亡魂。”之前吴承天就奇怪鹿台的修建如今已由孙悟空一力承担，并不需要什么工匠，又哪里来的工匠的亡魂。只是他一直很好奇鹿台那般浩大的工程，孙悟空又该如何完成？
吴承天刚这么想着，就见七十二道金光突然在梁柱间流窜，竟是孙悟空毫毛所化的建造工匠虚影！他们机械地重复着垒砌动作，可砌入墙体的不是青砖，而是刻满“杨任”二字的森森白骨。
镜中妖王的金箍棒裹挟混沌罡风劈来，却在触及吴承天额前三寸时异变陡生。鎏金棍身突然坍缩成数对蠕动的苍白手指——倒是像极了杨任的“手眼通天”，从他那空洞眼眶里伸出的“先天窥虚手”。这些手指上此刻正蘸着封神榜的朱砂墨，在虚空书写扭曲的仙篆。吴承天嗅到玉虚宫特有的紫檀香混着血腥味。这熟悉的紫檀香，让他猛然想起，当初他与王子丰、猪八戒、沙和尚四人以为取经功成，却不料落水后才发现取了“无字真经”，晒经时引来域外天魔的正是这紫檀香。
“慈悲？你与那猢狲一般天真！”清虚道德真君的面容在镜中扭曲成三头六臂的怪物，左脸是杨任炮烙柱上焦黑的皮肉，右脸却浮现出云霄仙子被斩仙飞刀洞穿的残影。道德真君脖颈处裂开的血口里，十二金仙的元神正操纵着杨任眼眶里的小手，将“柏鉴”的名字改写为“苏妲己”。
“这柏鉴是谁？这名字我怎么感觉好生耳熟？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吴承天如今的记忆力有多强悍，就算是初入大唐时，曹雪阳身边的那些个护卫名字、相貌都能记得一清二楚，怎么还会有想不起来的人？
“柏鉴、柏鉴……”吴承天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终于在记忆中搜索到这“柏鉴”的来历。当初在他还是“大禹”的时候，他率众剿灭了盘踞在北方的鬼方一部，并以此为契机在山海世界帮炎帝新建地府，清理世间的孤魂野鬼，重振人道秩序。虽然由于地府新建，当时的人手不足，但由于招募了共工与相柳两个“高级打手”，所以在清理鬼魂野鬼方面几乎没有遇到阻碍，唯一一个例外就是这个“柏鉴”。
能够让共工与相柳两人都铩羽而归的，并不是这个“柏鉴”有多么厉害，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黄帝。后来，黄帝倒是跟吴承天说明了这位柏鉴的来历，还专门说道，这位柏鉴在千年后还有大用。而吴承天此时才意识到，黄帝所言的千年之后岂不正是现在的封神大战。那这位柏鉴到底会派上什么大用呢？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十二金仙将“柏鉴”名字改写为“苏妲己”的画面呢？不知又代表了什么征兆？
柏鉴的身份在吴承天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只是黄帝麾下的总兵大将，曾参与过黄帝与蚩尤的涿鹿之战。因在战争中阵亡，其魂魄未能归天，而滞留于人间。最后共工去收魂的时候，碍于黄帝的面子不好处理，就把他困在北海的波涛之中。
吴承天正这么想着，他突然感到胸前灼烧起来，热如烙铁。他忍不住低头看去，却见自己胸前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出一道白泽的纹印，而在皮肤之下，更有河图洛书的虚影在其间流转。透过河图洛书，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看到了很多并未发生的事，看到了很多自己本不知道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孙悟空承担下督造鹿台的真实目的。
吴承天看到，猴王拔下七十二根毫毛化作建造鹿台的奴隶，而其中一根却暗藏玄机：毫毛尖端缠绕的猩红煞气，吴承天从未见过斩仙飞刀，却知道这就是申公豹从陆压道人处盗取的斩仙飞刀的残魂。
而此时，一道道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他的灵台：汜水关前，云霄娘娘的混元金斗突然偏离出去；斩仙飞刀的白芒诡异地穿透九曲黄河阵；本该锁定赵公明的致命一击，却将碧霄仙子钉在封神台上……
“这是……你做出来的？”吴承天不敢相信孙悟空居然还有此布局？当初他将孙悟空从囚禁的异空间中带出来，并没有察觉孙悟空有能力和时间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孙悟空是如何能够算到未来的变化的？要知道，封神世界圣人众多，圣人之下，人人皆为棋子。他一个孙悟空也不过只是一枚棋子，他是如何坐到棋手位置之上的？
虚空传来孙悟空嘶哑的笑声：“呆子，现在明白老孙为何要替纣王建鹿台了？”八百根青铜梁柱同时浮现诛仙剑阵的阵纹，那些奴隶虚影突然齐声诵念截教往生咒。吴承天终于看懂——孙悟空竟用斩仙飞刀的凶煞之气为引，将万仙阵亡魂的怨气炼成了腐蚀封神榜的剧毒！
孙悟空的声音隐去，画面斗转，青铜梁柱上的人发突然燃起幽蓝业火，每一簇火苗中都浮现出截教弟子被投入封神榜的瞬间。琼霄仙子被阴阳镜照化的身躯在火中重组，化作一枚枚钉入虚空的戮目珠；闻仲天眼迸发的雷光里，隐约可见杨任本该被灼瞎的双眼正倒映着未来量劫的星图。
清虚道德真君扭曲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虚空之中，他冲着吴承天咆哮着：“你以为改写鹿台因果就是慈悲？杨任本该在炮烙柱上觉醒的洞虚之眼，如今却成了天帝推演混元量劫的活体罗盘！”
……
数不清真相的无数画面在吴承天眼前浮现，不过此时的他已经胸有成竹，他脚踏七星步避开量天尺的余波，手中突然多出一把九天玄女手中的宝剑。当剑尖刺入某根梁柱上“比干七窍心”的浮雕时，整座鹿台幻境突然静止——那颗石雕心脏竟开始跳动，迸出带着九尾狐气息的黑血！血液在虚空勾勒出东皇钟的轮廓，钟声震碎了清虚道德真君的镜面幻象，一切似乎又都恢复到了平静状态。而吴承天似乎也已经走到了试炼场的尽头，一扇古朴的大门隐约可见。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切莫名其妙静止了下来，吴承天的思维依旧保持着高速运转，但他整个人却无法动弹了。在这静止的时空中，吴承天身上的某根毫毛突然化作孙悟空虚影，猴王火眼金睛里流转着通天教主的青萍剑气，说了一句之前在幻境之中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只是语气上却客气些：“现在你该明白，为何老孙非要替那昏君建造鹿台了？”说完，他抬手点向吴承天胸口：“白泽大人，该醒来了！”
紧接着，吴承天就看到整个试炼场突然都颠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个巨大的克莱因瓶的世界中，一切又开始回溯、倒转。一团巨大的水泡从克莱因瓶的内壁上冒起来，像是有人在水下呼吸，液态的星光突然包裹住他的意识。恍惚中，吴承天感觉自己来到一艘巨大的飞船前。虽然他之前从未见过体积接近星球级别的太空战舰，但他潜意识中就是知道，眼前的正是恢复中的“盘古号”太空飞船。
此刻，不只是他，另有不少天人也都悬浮在盘古号的舰桥上。吴承天仔细看去，这些天人的身躯由银河悬臂般流转的辉光构成，发梢飘散着超新星爆发时的玫瑰星云。这些天人中，不乏强大到称为“圣人”的存在，他们正在用弦理论重新编织着月球生态圈——第七代实验生物在克莱因瓶状的培养皿中游动，它们的鳞片上折射着玛雅历法的光纹。
那群人中有不少突然回头，将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吴承天能够感受到这些目光中的不善。而在他的潜意识中，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些人都是“保守派”，也是目前天人中的执政党。吴承天正是通过这个潜意识，才知道原来在天人之中也有派别之争。吴承天进一步搜索相关的记忆，竟发现他现在的身份就是“白泽”，也是一位天人，还是天人之中另外一个派系——“自由派”的几个领导人之一。
“白泽，你竟敢泄露我们天人的秘密，用自己的灵魂模板来雕刻生命！”执政官的声音如黑洞吞噬光线般冰冷。记忆碎片里浮现出白泽的秘密工坊：他用脉冲星心跳频率调制基因螺旋，将创世余烬里的量子泡沫捏成九尾狐的胚胎。妖族最初的双瞳里，跃动着猎户座大星云尚未冷却的虹彩。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他的灵魂模板。
吴承天的视网膜突然灼烧起来，他看见初代妖族降生的瞬间——白泽割裂自己的光子神经束，将天人独有的高维感知注入九头雉鸡精的羽冠。那些羽毛立刻化作能切割时空的利刃，在月球表面刻下第一行反抗的诗篇：“当硅基的星辰爱上碳基的露珠……”
吴承天“醒”了过来，原来是之前的那个水泡已经消失殆尽。不过很快，一个新的、更大的水泡形成，并包裹住了他。画面一转，这一次的体验更为沉浸，吴承天完全以一种第一人称的姿态在感受着这一切，他已经忘记了其他。
“我”发现昆仑之巅的雪永远落不到地面。“我”悬浮在量子纠缠构成的能量场中，三十二万四千条信息素在周身流转。这是第三千六百个地球自转周期，晨昏线掠过青藏高原时，雪山之巅总会泛起紫金色的光晕——那是盘古号残骸的引力透镜效应。
“白泽记录官，第七星区的碳基生命体开始使用工具了。”共工的思维脉冲在能量网中激起涟漪。“我”感应到后，随即调取了南纬3°的实时投影，看到赤道附近的类人生物正在用黑曜石剖开剑齿虎的皮毛。他们的声带振动产生48赫兹的波动，这是该物种首次突破本能的语言阈值。
当“我”的指尖轻触悬浮的星图，淡蓝色的光子流立即编织成观测档案。“我”的本体是缠绕在盘古号主控室的能量弦，此刻投射在三维空间的银发青年形态不过是便利观察的界面，我们一族很喜欢这种“天人”的形态，它代表了我们的曾经。这一次实验的原始人就是以我们的“天人”形态作为模板。而当那些原始人抬头望天时，视网膜捕捉到的其实是能量场在可见光波段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