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些许风霜
白剌剌的日光有些灼眼,仰面躺倒的李青猛然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无数色彩涌入,胸口的刺痛感也愈发清晰。
他下意识扭动脖颈,就看到一个朱衣小人正站在他的心口处,手持迷你长刀,裁开他的衣襟,露出白净的皮肉。
这小人心狠手辣,裁割衣料时,刀尖同时入肉一指,剌在他的胸骨上。
似乎没料到他会中途醒来,眼瞳碧绿的朱衣小人仍自顾自的趴在他胸口,伸出蜥蜴一般的小舌,舔舐刀尖划出的血线。
下一刻,轻柔舔舐他胸口的小人猛然咧开了耳根子,张嘴便要往他的胸膛内钻咬!
彻骨凉意席卷,李青见状头皮瞬间发麻,就连胸前的皮肉都传来了一阵紧揪感。
那是身体将要受到伤害前的本能反应。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也顾不得常遊小人手里还拎着的利刃,伸出手便将对方连同那迷你长剑攥在了手里!
小剑锋锐,切开了他的手掌,一缕鲜血从他虎口处流出。
常遊小人像是只被掐住脖颈的小鼠,满脸惊慌。
但等它回过神,却又露出诡异笑容。
它的身躯受香火护持,堪比铜皮铁骨,就算对方再用力,也别想伤他分毫!
回过神,眼瞳幽绿的常遊小人怪笑两声,随后再度咧开了‘血盆大口’。
殊死挣扎的猎物,口感想必会更加美味!
下一刻,常遊小人的‘大口’便落在了李青食指与拇指连接的皮肉处。
他嘴巴快速开合,咬的飞快,仅眨眼工夫就咬穿了李青的合谷穴,露出拇指食指以及手掌根部的骨头。
没有痛楚,只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显然对方的尖牙利齿里还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麻痹毒素!
李青本能想要撒手,可那小人却如跗骨之蛆,紧咬不放。
这性情暴戾的小人是真的想要将他手掌啃掉!
李青目眦欲裂,惊骇之余,一股近乎原始的求生本能让他迅速有了反应。
此时距离常遊啃食他的手掌不过眨眼功夫,下一刻,便见他张开真正的大口,一口咬向手中小人的脑袋。
对方纤细的颈子好似铁筷,李青拼命咬磨的同时,攥着朱衣小人的手也在用力往下拉拽,就像在吃劲道无比的皮革造物。
酸涩的牙齿咬磨声异常瘆人,李青口齿转瞬便已经被鲜血浸满,下巴也流出了由血水组成的线条。
硬物碰撞,牙齿铁筷厮磨间有火星迸溅,状若饿狼的李青忽然脑门向后猝仰,紧攥的双手也因惯性砸到了小腹上。
常遊小人坚韧异常的身体忽然疲软,就像堤坝有了宣泄口,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它被咬断的脖颈处翻挤出来,就像被轮毂轧过的蛤蟆,腹腔里的内脏稀拉拉的悬挂在外面。
与此同时,它身体内瞬间涌溅出的血污喷了李青满面,但哪怕如此,他也没有停下口中动作!
此时他就像是扯断了一部分弹牙的胶糖,即便已经咬下一块塞在口中,却还是忍不住大口的咀嚼。
牙龈布满鲜血,不断鼓动的腮帮子上遍布常遊小人身体里喷出的污秽。
明明是青天白日,可此时的他却像是生啖恶鬼的索命钟馗!
此时李青只有一个念头充斥脑海。
他不想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也不想让自己丢失任何一丝活命的可能!
远处地面,扑棱棱的振翅声响起。
陷入迷障的渡鸦逐渐苏醒,在看到土道边坐在地上奋力‘吞食’常遊大人的李青后,渡鸦吓得在地面好一阵扑腾,方才振翅飞起。
它心中悚然,却又不肯就此离去,便在空中不停盘旋尖叫。
“你吃了常遊大人,你完撩!社神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彻底完撩!”
血迹斑斑的土道旁,李青丢掉常遊的无头尸体,抬起袖子擦了擦满是血污的唇口。
听到渡鸦聒噪恐吓,他面无表情地起身,而后捡起猎弓,忍受着手掌剧痛,搭上一支利矢,拉至满月!
弓弦箭矢击发声接连响起!
此时他心中异常沉静,倘若准头欠佳,那他便一直练习一直击发,他可以失误许多次,但空中的恶鸟只能失误一次!
眼前的渡鸦已然成了他锤炼弓射技艺的活靶。
箭囊中数十支箭矢飞快减少,李青的箭也越来越准,直到射掉渡鸦几根毛羽,后者这才停下聒噪,振翅逃离。
远处空中,那渡鸦一边飞离,还一边放下狠话:
“你彻底完撩,我要把你犯的事全部告诉社神,等社神拿了你,我再来吃你的肉!”
......
黍平县境内。
接连两日的逃亡让李青身心疲惫,但好在接下来的路畅通无阻,再没遇见过邪祟追兵阻拦道路。
等到日光西斜,拾阶而上的他听到了悠扬的钟声从嵩阳山上传出,飘出不知几许里远,空谷余音,透彻脑海。
李青没来由鼻头一酸,一路的风霜让他的神经一路紧绷,而这寺庙钟声便是他想要停泊的船埠。
挣脱苦海,登临彼岸。
当最后一道石阶落在身后时,他的整个身躯已经沐浴在落日霞光之中。
消瘦,狼狈,一身的血污,满是豁口的刀剑,已经没有弓矢的箭囊。
他真的已经精疲力尽。
有沙弥壮着胆子前来问话,他便鼓足精气神,僵硬的露出笑容,拱手见礼。
“小师傅,我刚逃出邪祟妖魔之口,路上听闻朋友建议,想来贵寺借住或修行一段时日...”
“我那朋友名字叫洛九川,是曲艺大拿,与贵寺颇有交情,还请小师傅代为传达。”
小沙弥觉得眼前的青年更像妖魔。但奈何对方语气非常诚恳,最重要的是对方称呼他为小师傅诶......
妖魔肯定不会这么有礼貌。
小沙弥内心得到了尊敬,便向李青道了声佛号,而后便径自回转寺内,寻找长辈通禀去了。
原地,李青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抬起了眼帘。
在他头顶,慈照寺三个鎏金大字在晚霞映衬下熠熠生辉,仿佛正散发着佛陀金光。
不多时,小沙弥领着一个身穿赤黄法衣的中年僧人来到寺外。
那僧人约莫四十来岁,耳珠圆润,双目精明似狐,一经见到李青便热切招待起来。
“居士一路辛苦,贫僧世引,乃是寺里的监院,敢问居士尊号?”
“我姓李,俗名单一个青字,大师可随意称呼。”
“李居士,请。”
穿监院袈裟的世引边走边道:“洛先生是寺里的座上宾,往年的香火钱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洛先生捐赠,居士既然是洛先生的朋友,那我们寺院自然会护持居士不被妖魔所扰。”
“多谢大师,贵寺护持之恩,在下没齿难忘,若有来日,必有所报。”
“居士不必如此。”世引呵呵一笑,随口问道:“还未问居士是被哪方妖魔所扰?”
“是那异教‘东平道’,他们畜养活人,作为药引,妄图炼制长生大药。还有朝廷册封的福齐山社神与他们串通一气,迫害追杀与我......”
“......”
正带路的世引脚步一滞,笑容顿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