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魔 不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青说完这些话后,世引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来到寺庙斋房,世引打了个佛号,面无表情道:“居士稍待,等下我会让沙弥送来伤药斋饭,居士可以在寺中修整一晚,留待明天再去赶路。”
李青神情一怔,脱口道:“大师,我并不打算明天离开,我本意是想在寺庙里多住一段时间。”
世引忽然笑了笑,竖起手掌说道:“这里毕竟是寺庙,是出家人的地方,居士从凡尘浊世里带着刀兵仇恨过来,能住上一晚已是难得,居士还是不要在佛门清净地多待为好。”
李青闻言将刀剑解下,用外衫裹住,而后照着世引的模样,竖起手,施了个单掌礼。
“佛曾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只有一把护身的斩魔刀,如今我把它藏起来,便是与这里静住念佛的香客一般无二,倘若是大师需要我像他们一样交付留宿的钱,我也可以一并付上。”
世引皱起眉,摇了摇头:“佛门寺院留宿从不收钱,他们也只是上了一炷香罢了。”
“一炷香多少钱?”李青下意识问。
“......”世引沉默片刻,如实回答道:“普通红香与外面价钱无二,求事香一柱五十文,功德香则是五百文。”
闻听此言,李青皱起的眉头疏散开来,大大方方道:“留宿的香客烧的是什么香,那我便去烧什么香,而且烧双份的量,以表弟子向佛心诚。”
“……”
见李青如此装傻充愣,世引索性直言道:“东平道虽然早些年不是什么成气候的教派,可他们如今已经有了可以依附的贵人,更何况你还得罪了朝廷册封的正神,我们寺庙建在雍朝土地上,信奉我们的香客也大都是雍朝的子民,我们也要依靠朝廷法度。
今日贫僧能收留你一晚,让你养好精神。已是看在洛先生的面子上留了情谊,并非是香火钱的问题。”
眼看面前和尚撕开了脸说话,李青心中叹息之余,却仍不愿就此放弃。
“一日工夫太短,我如何能调养好身子?不如这样,大师与我各退一步,我把这刀典当成银钱,只换一个条件,让我养好身上的伤再离去。
大师也不必担忧,我不会住太久,最多十天半个月便会离去。”
说罢,他快步去到斋院一家香客跟前,那行斋念佛的贵人有持刀家丁护卫作陪,李青也未多言,与家丁以礼相商,说明行走江湖的难处,便也把自个儿的阔背长刀贱卖了出去。
当今之世,铁器贵重,像这种成型的刀兵,价格更是不菲,至少值十两纹银以上。
便是折换成功德香也可以烧上几十炷。
世引哑口无言:“居士何必如此,并非是钱的问题......最多三日,不能再多了。”
话到一半,世引语风忽然转变,却是李青已经把银两尽数塞进了他手里。
佛度有缘人,既然对方已经奉上了香火,那他多行两日方便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
慈照寺有内寺外寺之分。
外寺顾名思义,便是对外开放,供香客僧侣烧香拜佛,打坐禅修的地方。而内寺则是慈照寺本门弟子真正清修的所在。
暮鼓响起时,身处外寺的李青跟随同院的香客一同前去斋堂用斋。
那斋堂位于内寺外寺之间,他们用饭时,也有金刚院、护法院等内门弟子前来用饭。不过那些弟子并未和他们这些香客在一个堂里,而是单独在内堂用饭,中间由木扇屏风阻隔。
斋堂内,李青准备动筷前,那些奉佛心诚的香客还手捻佛珠,颂念了一遍餐前经咒。
如‘吹肉往生咒’、‘发心皈依咒’等。
距离他最近的香客,是买他刀的那个护卫,对方也在念咒。
只因那护卫家的主母正在履行餐前供养偈的仪式。身为护卫,他自然不能率先动筷,便也有样学样,念起了咒语。
李青离他最近,只听到他反复念叨着‘阿弥陀佛’这一句,想来也是在滥竽充数。
那护卫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停下口中佛号,小声解释道:“此乃餐前供养偈里最简单的仪式,名头是‘十称阿弥陀佛’,只消念诵阿弥陀佛的名号,便有祈求佛力加持,使众生解脱的不可思议力量。”
顿了顿,那护卫又补充了一句:“是主母教我的。”
李青闻言看向他口中的主母,这一看不要紧,只见这位主母包括餐桌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他怔了一刹后,瞬间明悟。
是了!大家都在颂念餐前食斋咒,貌似只有他什么也没做......
李青有些尴尬的放下刚拿起的筷子,随后学着旁边的护卫,有样学样的念了十遍阿弥陀佛。
周围人见状,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
......
内寺,长老院。
愚目和尚得知李青来到寺庙的消息后,便呼来了世重,进行问话。
“你说那人链接的意象是一口黑井?”
愚目和尚面色微凝。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罗诃帝;三藐三菩陀写……”
小和尚手里盘着念珠,等念完了经,这才开口回答:“回师父话,确实是一口黑井,而且井里黑黢黢的,有九根比我胳膊还要粗的铁链,很是吓人。”
愚目和尚似乎被触发了什么回忆,半晌过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命树的来历老衲略知一二,至于那口井......似乎很是不详,据说是古早之前,镇压天魔所用。”
“倘若他的意象是那口魔井,那他和天魔又是何种关系?”
“世重,以后你最好离他远一些,避免和他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
当日深夜,李青进入祭场,却并未发现有继命人存在,无论戏面还是那只木鱼,都陷入沉寂之中,没有丝毫动静。
洛九川不在线多半是因为有事要忙,至于白天第一次闪烁的木鱼......
李青内心有些狐疑,这位新成员该不会就在他身处的寺庙里吧?
......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色未亮,便有新的香客从嵩阳山下行来,等来到寺庙,这位香客拒绝了监院世引的招待,点名点姓要面见慈照寺现任住持,并扬言称自己乃是瞿阳府君麾下特使,要追究住持法师的包庇之罪!
正在静修的慧明住持得知消息后,并不慌张。
进了大殿,便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严使官,本寺从未包庇过任何贼人,至于使官说的那人......据老衲所知,是东平道以活人入药,伤天害理在先。那位居士深受其害,逃命在后,中间并未做出不可饶恕之事。使官应当明辨是非,去找东平道理论,而非到这里找无辜之人问责。”
严宝禄面色微沉,目光紧紧盯着慧明住持:“我说他是匪贼,他便是匪贼,你们寺庙究竟是信朝廷的人,还是信一个案犯说的话?”
慧明眼皮微阖,似有意似无意道:“自然是信朝廷的,可那东平道难道也是朝廷的人吗?”
严宝禄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眼前的住持。
“慧明法师,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可既然你非要追问,那本官就讲与你听。”
“阿弥陀佛,老衲忽然有些疲累,恐怕不能再招待使官了......”
“呵呵,法师,你必须听!”
抓住慧明住持的胳膊,严宝禄似笑非笑,言语咄咄:“东平道炼制的灵药乃是经由府君审批,国师特允,便是当今圣人也服用过此药,慧明法师若是觉得此药不对,倒是可以去问问国师,问问圣人!”
“阿弥陀佛,老衲年纪大了,耳聋眼花,什么也没听到......”说着,慧明就挣开了严宝禄的手,闭着眼睛颂念佛号。
严宝禄也不再逼迫,转身向外,边走边道:“慈照寺历来不参与俗世之争,慧明法师想来也不愿红尘沾身。我不管那案犯是何来历,和你们又有什么牵绊。总之,我只给贵寺一日时间,一日之后,若案犯还在寺内,那本官说不得就要禀奏府君,我相信慧明法师拎得起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