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树村正魏大安，见过都尉。”

　　魏大安站在家门口，恭敬行礼。

　　声音不温不喜，毫无感情。

　　“几个时辰未见，村正好像又长了几岁，老气横生啊。”

　　方寒故作惊讶，有意调侃道。

　　“老夫已耳顺之年，自是不如都尉朝气蓬勃。”

　　魏大安面色不变，沉稳回应。

　　方寒哈哈一笑：“那就多谢村正夸赞了。”

　　心底里，又怎会听不出魏大安隐含意思？

　　这老鬼分明是在顺着方寒的话夹枪带棒，用耳顺之年说出自己年龄，既提醒方寒应该对他有起码尊敬，又告诉对方自己虽然老迈，但思维仍旧清楚。

　　不过方寒还听出另一层含义。

　　魏大安的自称。

　　此前刚入村时，魏大安显得极为谦卑，称呼也都是“小老儿”。

　　可昨夜撕破脸后，他就变得凛然无畏，称呼也换成“老夫”。

　　这就是在表示双方地位平等了。

　　并且隐隐还有主导趋势。

　　“真当我不敢杀你？”

　　方寒看着魏大安，皮笑肉不笑道：“村正就准备在门口和我谈话，不打算让我进去？”

　　“怎敢。”

　　魏大安侧过身，不紧不慢道：“都尉请进。”

　　方寒却没有动。

　　他先是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巡役，打量一番后道：“一剑，我昨日听村正说你们巡头疯了，我一直忙于斩妖，还没来得及看望，就请你代我先去照顾一二吧。”

　　魏牛满脸不情愿，生硬道：“如此……也好。”

　　“至于魏土。”

　　方寒突然停顿了一下，继而展颜笑道：“村正毕竟年纪大，做饭打水都是不便，我留宿这几日还缺一个贴身小役，不知你愿不愿意留下，做这些杂活？”

　　魏土大喜过望，直直拜倒：“魏土愿意！”

　　“起来吧。”

　　方寒将其轻轻扶起，对脸色铁青的魏牛视而不见，他转过身，看着魏大安道：“村正，没问题吧？”

　　魏大安还是那副神情，不骄不躁：“自然没问题。”

　　“一切听凭都尉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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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牛离开了，一步三回头。

　　从其眼中流露出的怨恨如有实质，浓如浆液。

　　方寒自下山时，就已经觉察到魏牛变化。

　　这也是他决定调走魏牛，留下魏土的原因。

　　杀了魏牛无疑更加简单，但放任他的仇恨自由飞翔，很可能会带来一些奇妙的变化。

　　比如……仇杀。

　　换位思考，倘若是方寒要报复一个人，也定然会勾结他的仇家，里应外合共同出手。

　　那魏牛呢，他能勾结谁？

　　妖。

　　魏大安放到山林，甚至还有村中潜藏的其他妖怪。

　　都是他的勾结对象！

　　魏牛是看到死掉的魏平带猫狗入山的。

　　他就是方寒下一个突破点。

　　故意放出去的倒钩！

　　“现在……就等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方寒望着窗边投下的斑驳树影。

　　风似乎更大了，吹得树枝影影幢幢。

　　“山雨欲来啊……”

　　他盘坐榻上，沉入修炼。

　　很快，夕阳西沉。

　　方寒蓦然睁眼，看向门口。

　　他甚至没有用【寻诡术】，就感应到有人接近。

　　“都尉，饭菜做好了，我可以进来吗？”

　　是魏土。

　　方寒没有急于回应，先唤出面板看去。

　　【穿梭聊斋次数：1】

　　小小的数字让方寒顿觉心安，他微微一笑，缓缓开口道：“进……”

　　后面两个字他没有说出。

　　因为第二个字出口的刹那，他已经来到蔚蓝空间。

　　没错。

　　他还要试探穿梭流逝的时间。

　　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何不试？

　　圆球上，已经出现一幅全新的场景。

　　方寒看了一眼，不觉疑惑。

　　“为何有两种场景，来回变化？”

　　第一幅场景出现的是一座城中，三三两两的行人来回走动，其乐融融。

　　而第二幅场景……

　　方寒贴的更近了些，因为他有些难以置信。

　　只见圆球中，先是出现一块漆黑巨石。

　　接着视角拉远，黑石越来越多，彼此相连，严丝合缝。

　　密密麻麻的黑石连成一片，搭建成墙，透出深沉浑厚的庄重之感。

　　高大巍峨仿佛参天蔽日，犹如一道巨幕坐落，敦实厚重。

　　视角飞速向上，速度越来越快。

　　终于，方寒眼前出现垛口，视角转向平移。

　　“果然，这是……”

　　方寒心中震惊，脱口而出。

　　定格的景色上，两个黑红色大字，镌刻城门之上。

　　恍如巨兽的幽幽竖瞳，直欲择人而噬。

　　“酆都城。”

　　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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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的时候，方寒感觉胸腔一阵火辣。

　　他止不住的连声咳嗽，声音哮鸣嘶哑，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儿啊……身体又不舒服吗……”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从门外走入，双眼黯淡无神。

　　她手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将其放在床旁后，满脸担忧的望着方寒。

　　“这是……原身母亲？”

　　方寒刚有猜测，又是一阵咳嗽上涌，这次甚至涌出一股腥甜，他下意识吐在掌心，入目满是猩红。

　　“儿啊……”

　　老妇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说了两个字便泣不成声。

　　只是她迅速压制情感，一把抹去蜡黄泪珠，将汤药缓缓递来。

　　“儿……你吃了药，吃了药就好了……娘今天去找了刚来的郎中，大家都说他是神医，可以治好你的肺疾……”

　　方寒没有回话。

　　咳出血痰后，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得了什么病。

　　在这个年代，根本无药可医。

　　他越过老妇，向屋内看去。

　　这座房子空荡荡的，除了正中间一个火炉，再也没有其他事物。

　　很多地方还能看出搬运划痕，墙上有遮挡产生的岁月痕迹，此前定然是有家具和挂画摆放。

　　原神得此肺疾，卧病在床，那些能卖的肯定都已卖光。

　　方寒收回视线。

　　老妇眼神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担忧，但嘴角仍然强挂笑容。

　　满头银发和脸上的皱纹不像她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在其身上，是缝缝补补的单薄衣裳。

　　微微颤抖的身体似乎是想极力克制，鼻尖却早已通红。

　　她缩着脖子，伸着手，还不想让方寒发现真相。

　　最后一丝怀疑毒药的念头灰飞烟灭。

　　方寒哆哆嗦嗦的伸出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虚弱。

　　从老妇手里接过药碗，不经意的触碰让方寒灵魂一激。

　　他分不清是因为老妇手冷，还是心底有所触动。

　　老妇看出方寒的刹那战栗，赶忙缩回手，强作笑容道：“外面风大，娘煮药时没关好门窗，你不用担心。”

　　方寒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这只是说辞。

　　将药挨向嘴边，意想之中的滚烫没有出现。

　　只有温热。

　　方寒内心又是一颤，他不再迟疑，端着碗，咕咚咕咚大口吞咽。

　　苦。

　　很苦。

　　非常苦。

　　仿佛生吞苦胆，硬嚼黄连。

　　方寒强忍住呕吐冲动，将药汤完全咽下，连药渣都舔的一干二净。

　　老妇脸上终于显露欣喜，她从方寒手中接过药碗，只感觉无边暖意上涌，好像一瞬间，不再冷了。

　　“睡吧，孩子，睡醒就好了……”

　　她将药碗放下，轻轻抚摸着方寒头发，温柔吟唱。

　　“睡醒了，你可以继续考取功名……”

　　“那里有赏识你的恩师，有慈悲为怀的大官，你可以娶一房漂亮的媳妇，为百姓主持公道……”

　　“睡吧……”

　　方寒再也忍耐不住，困意如潮席卷。

　　感受着头发上的冰凉，他却只觉得温暖如春。

　　穿越近四个月来。

　　这是他最安心的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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