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睁开眼，看向桌上烛火。

　　燃烧程度与穿梭前相差仿佛，让他如释重负。

　　“只要时间不会流逝，一切就可以掌控。”

　　方寒拿起蜡烛，走出房门。

　　此时月上三杆，将近亥时。

　　街上有更夫敲锣提醒，声音清脆，绵绵不绝。

　　方寒将蜡烛放下，负手而立，

　　仅仅一夜，他的人生就再次天翻地覆。

　　前路更加广阔，一片光明。

　　相较于刚穿越时的不知所措，他已然脱胎换骨，意志坚定。

　　“我的舞台绝不只是一个小小的青石县。”

　　心底里，他倒更感激那个记忆模糊的朝廷高官。

　　如果不是被放逐此地，又怎能有充足的空间让自己成长？

　　夜风徐徐，摇曳着烛火。

　　拂起他鬓前青发。

　　方寒胸口燃烧着熊熊烈焰，几乎将他焚灭。

　　他没有丝毫睡意。

　　“待到天亮，你会将我收监，还是流放？”

　　方寒双目褶褶生辉，对即将到来的审判浑然不惧。

　　扣扣扣——

　　有人敲门。

　　“哦？”

　　方寒猛然扭头，兴致勃发：“这就等不及，要抓我回去了吗？”

　　他一撩衣摆，握住腰间佩刀。

　　毫不退缩。

　　“进来吧，门没锁。”

　　嘎吱。

　　木门发出刺耳的生涩。

　　两盏灯笼率先映入眼帘。

　　方方正正的赤红灯笼上，印着方寒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大字。

　　见妖司！

　　两个人影紧随其后。

　　左边的国字方脸，浓眉大眼，外貌粗旷，棱角分明。

　　赵胥。

　　他是青石县本地人士，方寒坐视县尉被杀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右边的尖嘴猴腮，眉眼细长，皮肤苍白，身形瘦削。

　　冯东。

　　他同样是被贬于此，只是与方寒不同，更擅长阿谀奉承，很是讨得上司欢心。

　　可惜，他讨好的上司已经入了犬腹，身首异处。

　　“见过方都尉。”

　　两人同时行礼，赵胥刚正不阿，冯东满脸挑衅。

　　“深夜闯入，所为何事？”方寒抢先开口，明知故问道。

　　冯东脸色一僵，闯入和缉拿，根本就是两个含义。

　　他语气不善道：“奉县尊大人令，请都尉回司述职。”

　　“述职？”

　　方寒语调轻扬：“这倒是奇了，难倒在青石县地界，我这斩妖都尉不是最高职官？还是说什么时候起，见妖司要受制于县官之下了？”

　　当！

　　方寒将佩刀重重磕在石桌上，森冷寒意如有实质。

　　“来，说说，给本都尉解释解释。”

　　“咕咚。”

　　冯东狠狠咽了口唾沫，他想起方寒此前的狠辣和斩杀妖怪的决绝。

　　更重要的是，对方连县尉都敢坐视被杀，又岂会在意自己这等小人物？

　　倘若惹怒了他，被他斩杀当场，自己找谁哭去？

　　“不能激怒他！”

　　冯东瞬间给自己的退缩找到借口：“反正这厮已经坐实谋害罪名，即便不会斩首示众，革职入狱也是少不了的！”

　　想到此处，他顿时蔫了下去，悄悄后退两步，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多发一言。

　　赵胥冷冷瞥了他一眼，心中更是不屑。

　　他走上前，义正言辞道：“回都尉话，县尊大人掌一县民生赋税，司法刑案，自当对所有青石县民负责，眼下县尉就在衙前新丧，对于直面此事的都尉，县尊自然有权……”

　　“住口！”

　　方寒猛地出声，将他打断：“我问你，你穿的是青石县的差服，还是见妖司的卫服？”

　　“你领的是青石县的俸米，还是见妖司的丹禄？”

　　“你是给他县令办事，还是给见妖司办事！”

　　“……”

　　拥挤的小院，一片沉寂。

　　烛火微微摇晃，似是连它都心惊胆战。

　　赵胥犹豫了下，还是壮着胆子道：“卑职……自然是为大乾朝廷办事。”

　　方寒摇摇头。

　　他拿起桌上佩刀，走到两人中间。

　　轻轻拍了拍赵胥肩膀。

　　“希望你能铭记今夜所说。”

　　扭头，他看着冯东，满眼狠戾：“拿来。”

　　“什，什么？”

　　冯东打了个哆嗦，视线不自觉移向方寒佩刀。

　　还能是什么？

　　总不至于是你项上人头！

　　方寒懒得废话，劈手夺过灯笼。

　　“还愣着干嘛？”

　　他扫视两人一圈：“走啊。”

　　……

　　青石县衙。

　　见妖班房。

　　方寒推开门，大大咧咧坐在自己主位上，一头歪倒。

　　赵胥和冯东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互相使着眼色，最终还是赵胥硬着头皮道：“方都尉，县尊大人是叫我等去公堂面见。”

　　“不去。”

　　方寒直接摆手拒绝：“公堂是审理犯人的地方，这夜黑风高，莫非有那杀人越货的贼人被捕？”

　　“还是说……”

　　他往前凑了凑身子：“你们觉得，方某就是那个贼人？”

　　废话！

　　冯东心里大喊，要不是你拦着，我千辛万苦舔到手的县尉能死？你就是直接凶手！

　　当然，这些话在心里喊喊就算了。

　　真说出来，即便方寒不怒而拔刀，也没有人会支持他。

　　因为方寒是奉了死鬼县尉之令，固守不动。

　　哪怕这借口再蹩脚，明面上也能说的过去。

　　何况方寒还手刃群妖！

　　县尉死了，关我方寒何事？

　　是你自己下的命令有问题！

　　见妖司斩妖都尉方寒为民除害，斩杀狗妖，是大英雄！

　　在寻常百姓眼里，这就是无法抹杀的功绩。

　　也是方寒敢坦然来此，毫不担心丢掉性命的依据。

　　广大群众就是他的坚实后盾！

　　冯东眼角抽搐，嘴唇歪斜：“当然没有，都尉武功盖世，神勇无敌，怎会是贼？只是都尉在此，县尊那边如何知晓？不如卑职去将县尊请来？”

　　“好啊。”

　　方寒道：“你去吧，把县令请来。”

　　“那请容卑职告退……”

　　冯东拱手行礼，就要退下。

　　“等等！”

　　方寒打断他：“我说的是赵胥，赵胥去将县令请来，而你，冯东……”

　　方寒拖长语调，不怀好意道：“我这桌上茶水都凉了，怎么招待县令？呐，去烧壶热的来！”

　　啪！

　　冰冷茶壶被他猛然拍出，正好砸在冯东脸上。

　　顿时浇了个狗血淋头。

　　“方寒，你！”

　　冯东浑身湿透，怒极大骂。

　　“你叫本官什么？！”

　　方寒拍案而起，刀鞘瞬间被震到空中，他弹跳起身，在空中就将佩刀抽出。

　　“官衙重地，辱骂上官，以下犯上，该斩！”

　　哗！

　　刀光耀眼。

　　直奔冯东而来！

　　冯东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表情还定格在愤怒模样。

　　他心中只冒出四个字。

　　我要……死了？

　　“都尉不可！”

　　关键时刻，是赵胥作出反应，高呼出声。

　　方寒心中冷笑，他本就没打算取冯东人头。

　　因为一句忤逆就斩杀下属，根本说不过去。

　　但……

　　惩戒可以。

　　方寒顺势歪手，这次再不停留，直接将冯东右耳削下。

　　“啊！！！”

　　冯东痛彻心扉，捂耳大喊。

　　汩汩热血顺着他指缝疯狂涌出，转眼就将他一侧染红。

　　“不知尊卑的东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方寒收刀回鞘，看着赵胥乱作一团。

　　冯东在地上拼命挣扎，像只被扔进油锅的大虾四处翻腾。

　　“行了，把耳朵捡起来，滚出去！”

　　方寒的声音震慑全场，压住冯东痛呼，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不敢再说一句。

　　赵胥赶紧将断耳拾起，搀扶住冯东，更是大气不敢喘。

　　自己到底跟了一个什么上司啊！

　　先是坐视县尉被杀，现在又血刃下属。

　　他当大乾没有法度吗！

　　啪，啪啪，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门外传来。

　　一行人踏光而入，当先一人身穿八品官服，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正是青石县令——

　　来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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