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船翻了
黄梨院。
齐蝇虎一身宽松黑袍,长发散乱于后,怀抱着一只黑灰色小狼犬,正在叫卖:
“叔叔伯伯,婶婶姑姨,瞧这,刚足月的崽子,腰如弓,尾似箭,您摸摸,脖下一颗肉瘤,这可是龙相。”
“嘿嘿,瞧您说的,不为挣钱,只为给狗狗找个好人家,别跟着我泔水桶里刨食儿就成。”
“真心想要?看您一脸慈悲相,给多少钱都行...”
汪,汪。
小狼犬确实有灵性,歪头叫唤,配合着主人动情表演。
可它一叫,齐蝇虎反而不说话了,低头看它,反手扭断它的脖子,轻飘飘扔在地上。
“我叫,你也叫?我不就跟你一样了么。”
“族长好啊,比卖狗的贩子强多了,我得好好当下去,可不能再陪着笑脸去街上卖狗。”
齐蝇虎又把小狗捡了起来,重新抱在怀里。
暖烘烘的,像块烤红薯,只不过很快便冷了。
庭院一角,百年梨树,断枝残叶腐烂成泥堆在树根处,偶尔露出几块白森森的小骨,被风吹的呜咽。
暗影浮现。
“大人,齐蝗死了。”
“死哪了?”
来人头脑灵活,心思缜密,一下便猜出问的是什么。
“北边,齐灶马的别院旁的一道六尺巷。”
“怎么死的?”
“飞叶经,搅碎心脏,绕颈卸头,有毒,有霜,法经不详,巷中有搏斗的痕迹,对方没受伤,灵力残留很细微,是老手。”
“齐蝗三个月前已经开始种道,我亲眼瞧着他阳光一现,攻有【春丝雷经】如臂驱使,退有【迅豹经】登堂入室。”
“如此搏斗起来,难道砸不出一声响?”
“问过街坊,无人看见。”
“头呢?”
“在齐草黄房中一黑缸,用椒虎酒泡着。”
齐蝇虎诧异回头:“齐草黄?”,不知想到什么,他张开嘴无声开合,像是地狱入口。
“你觉得呢?”
“长房那位动的手,不想看见我们一脉多一位战斗祭师,齐蝗毕竟资质不错,为人也很忠心。至于....头颅会出现在齐草黄房中,我觉得是为了上次的事,特意回敬。”
“浅了,齐蟾正忙着笼络齐草玄,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削弱对手,我毕竟还有些时日不是....”
“大人高见。”
“去吧...叫三房、四房,通知齐蛛把齐草黄带来,我们去刑罚室,见见主角。”
.........
仍是那间暗室。
当日【霜石经】的寒霜至今爬附在岩壁上冒着白气,用手一摸,颗粒分明,冰冷刺骨。
这片墙下,那个生他养他的男人,从生走到死只用了几个时辰。
齐草黄忽然牙疼,像是这满口新牙思念起了那颗乳牙。
爆发剧烈且难以忍受的疼痛,疼的他眼底发青,满腔的杀气几欲喷薄而出。
但回过头。
齐草黄依旧笑吟吟。
“有事?”
齐蝇虎唠家常般开口:“背山图用了吗?可还合你心意?”
“试过一次,吓的我肝胆俱裂,不敢再用,能换吗?”
“能精粹天地灵气的宝贝不少,但我这只有那一件,你长房倒是还有一件秘宝,名曰蛙融金,可吞灵石,转化效率比手持吸收高三四倍。”
“可惜,你弟弟正在用,怕是没空借给你。”
他目光平静,声音依旧好听,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齐草黄摆了摆手:“我如今人人喊打,最恨我的不就是长房一脉,怎好厚脸皮讨要呢?”
“背山图,虽然吓人了点,也能凑活,更何况还有毒月。我不贪。”
齐蛛向前一步,冷视着说:
“吃着人家饭,受着人家管,天经地义的事,【卖寿经】....你什么时候给,难不成,想踹锅子?”
齐草黄眉头一竖,指着她,转头看向齐蝇虎:
“我这满腹冤屈,要叫天爷知晓,怕都得哆嗦几道雷霆下来,【卖寿经】是生花期的法经,我一个连鹊桥都未搭好的,怎么解?”
“错了谁负责?堂姑?”
“你!”齐蛛银牙一咬,目光似要吃人。
“你想踹锅子,还不够格,小心烧香不到头,便掉了脑袋。”
齐蝇虎脸上青色虎面堆起皱褶:“够了,浪荡乾坤,这般争吵,教人笑破口。”
言罢,踹过一颗皮涨肉软的苍白头颅,咕噜噜滚到齐草黄脚边,酒香四溢。
“这人你可认识?”
“认识。”
“哦?”
“我杀的。”
齐蛛皱眉冷笑:“大言不惭,齐蝗三月前便已种道,你鹊桥未搭,法经都使将不出,也配杀他!”
一旁静默不言的三房房主齐度古突然开口道:
“方知人命关天,不是壁上灰尘,何况是祭师的命。”
“知道什么,尽早说出来,莫要自误!”
齐蝇虎望着齐草黄,幽幽道:
“从你答应【卖寿经】的那天起,我们便已同坐一条船,底破了,谁都跑不了,包括你弟弟。”
齐草黄闻言,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活像只惊恐的变色龙。
他这番表现,落在众人眼里,便是心虚。
“难道真是长房?”
齐蝇虎心中也有些动摇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高估齐蟾,难道他真的等不及来年的八门祭吗?
还是说,他已经看出,自己时日无多,急于出手,按耐不住了。
“其实是齐度古大人杀的!那时,我刚好路过,他便让我替了这罪,我心想,名声已臭,无所谓。”
“大人赐些羊酒缎匹,花红财帛,助我生活,省得去看那些族人白眼,被人排挤。”
“不然我与齐蝗一无仇怨,二无嫌隙,与其亲弟齐蛾更是三年同窗,他哪有理由与我搏杀?”
一石激起千层浪,真乃个石破天惊威。
齐度古一对蛇瞳闻言惊颤,肝胆都收缩成一团,挤的心脏发疼,脑后黑发根根竖起,声如地狱幽冥。
“嘶....嘶。”
毒蛇吐出要杀人的凶信!
齐蛛脸色难看,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齐度古,狠狠的剜了一眼,便一言不发走到齐蝇虎背后。
“阿古....你杀的?”
齐度古对上齐蝇虎的目光,悚然一惊,背后起了一层如霜冷汗。
“大哥,你是知道我的,若是我动手,你不可能找到齐蝗的尸体。”
“齐蝗向来对我尊敬有加,我无缘无故杀他作甚,这小子分明,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大人何故着急辩驳,我清楚听见,齐蝗说红桃院甲字房中藏...”
“够了!”
齐度古脸白如山顶积雪,眼瞳缩成针尖大小,暴喝出声将齐草黄打断。
狠狠吸了一大口气,硬顶着齐蝇虎冰冷的目光,道:
“大哥,弟适才言谎了,齐蝗于暗巷.....对我出言不逊...多有要挟,我一怒之下便斩了他的头。”
齐草黄适当补上一句。
“恰逢我路过,这头便落在我手上,事情就是这样。”
暗室之内,夜明珠幽光浮动,映照在场几人面容,好似九幽厉鬼,枯暗可怖,气氛冷的能凝出一片雪来。
“哈哈哈。”
齐蝇虎大笑着上前,亲切的揽着齐度古的肩膀,眼神嗔怪:
“阿古,你我自幼交情,睡过同一猪槽,喝过同一碗椒虎酒,好似秤不离砣,唇齿相依,一个齐蝗,身为家族祭师,竟敢对房主不敬,着实该杀!”
“杀得好!”
“就是你这性子,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不爽利,瞧,险些齐草黄这小贼,坏了你清名,也坏了你我兄弟感情。”
“等他解出【卖寿经】,定然要打他苦杖,一道血,一层皮,打的他肉都飞,血淋漓,为你消气。”
他言语真情热切,齐度古内心却如坠冰窟,身子一软,险些昏倒过去,冷汗涔涔,腹中恶心。
齐度古明白,这条船上,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自己与齐蝇虎之间,已经到了互相猜忌,必须得死上一个的局面。
本来还不是时候。
都怪这个小畜生!
齐度古望着齐草黄的眼神,恨不得将他扒皮去骨,同时也有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慌。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