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驿道上,有几辆马车正风尘仆仆的向着京城赶路,马车旁还有专门的官兵开路,驿路很平整,马车一点也不摇晃。
马车内,有一红裙少女脸上挂着相思泪痕正蹲在马车的角落里沉默无语,但可能是因为哭的太多的原因吧,此时少女已经无法再哭出泪了。
这红裙少女正是林渔。自前些日子前往青云观回去之后后,便经常一个人偷偷的抹泪。此时少女已经在前往京城的路上了,再往北走一点就到京城了。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照在驿道上,染红了洛阳的天空,世人都称赞洛阳的落日,但林渔通过车窗向外张望时此时却觉得这夕阳格外刺眼。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车轱辘压在厚重火红枫叶上的声音。林渔觉得这声音格外寂寥。
林渔身旁有一中年汉子。此人肤硕体胖,目光有稜,红颊青眼,壮健如虎,一身儒士打扮。
中年汉子叹了口气,他这人向来不会劝他人宽心,如今也不知道如何去劝自家老爷的女儿。
这中年汉子正是林渔父亲林守峰的门客石建明,也是林守峰最好的挚友,所以林守峰才放心让他来接林渔。
三年前,林守峰将林渔留着小镇上,只身赶赴京城,参加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一路上磕磕碰碰,但好在成功赶上科举,并被当朝宰相杨传胤所赏识。他在科举考试上也一鸣惊人,幸榜上有名,夺得榜眼。面试之时,连皇帝都对他的文章夸赞个不停。后又有人私下称赞林守峰文状元。
如此有才华又为何不是状元?呵,据小道消息说,本次科举考试的状元时本朝武安郡王的儿子,其他也就不多言了。这武安郡王可是跟当朝皇帝关系最好的一位郡王,他的话比其他郡王的话都管用。
这位郡王的府邸可谓是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辉煌气派程度一点不输长安城的皇宫,当然,树大招风,有些心怀叵测的人还私底下称呼这位为“二皇帝”。至于他儿子为何去参加科举考试,就不得而知了。
张守正走出小镇后,沿着江南道一路西行,赶赴西域,按照师傅指定的路线走。
秋末时节,天气渐寒。山下的王朝也太平。张守正从沿途的路人口中得知近日来西域的蛮夷一族时不时的东进袭扰。
皇帝自然不能纵容,以中原使者被杀为引,宁康王朝彻底与西域的瓦剌一族撕破脸皮,据说连皇上也亲自西征了。
西北大漠之地,即将狼烟四起。
这日子好不容易有点盼头,一打仗又要没了,唉。
张守正仔细听着这些言语,脚步不停。
正走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张守正身后传来,踏得大地都在重重地颤抖,张守正身后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鲜艳的旌旗在苍穹下迎风飘扬,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参差的刀剑直插天空,泛着冷冽的寒光,贴地的马蹄发出沉重的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的尘土滚滚涌动,犹如海潮般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俱悚。
为首一骑大老远就冲着张守正大喊道:“让开让开!”
张守正路旁停靠,只见为首一骑身披银甲,手持黑色铁戟,脸上有一道令人心惊的刀疤。此人身后还跟着大约十余骑。战马虽是普通的伊犁马,却个个身披马甲。
十余骑步伐一致,快速穿过驿道,驿道上只剩下尘土飞扬。为首一骑斜眼看了张守正一眼,便收回视线,目视正前方。萍水相逢,一眼可能便是永别。
这十余骑是去西赴西北战事的江南儿郎。世人没有来过江南,只是道听途说就调侃江南儿郎道:江南好,江南儿郎最多娇。
呵,谁言江南无男儿。
张守正没有接着西行,取出酒壶,对着十余骑远去的身影,仰头灌了一口酒。
对于守护天下的甲士,张守正一向很敬重,但对于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就滥杀性命的军甲,张守正也绝不手下留情。
张守正身上只有十两银子,因为师徒俩平时就很少收山下邻居的钱,有了钱大概也都让自家师傅拿去还了酒钱,就连张守正下山前的那些黄酒也还是赊的账。
所以,张守正在远游的同时还要想着赚钱一事。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有钱走遍天下也不难。
想着如何赚钱一事,走到一个岔路口,张守正便碰到了一个集市。
说是集市,也就是两条驿道的交叉口,来往的路人多,此时又是秋收之后,便有附近村庄的小商贾相聚于此,各自吆喝着各自的生意。有人的地方就有集市,这句话真不假。
眼看着天色渐黑,张守正也不急于一时的赶路,便在集市转了一圈。
有卖武林秘籍的,有卖乡野蔬果的,还有卖枣糕的,张守正停在了一个地摊前,地摊上摆着各种折扇,折扇上面还有着楷书,草书之类。张守正专门挑了一把无字折扇,放入袖中,打算送给自己心爱的女子。
张守正想要亲手在上面题字,虽然自己不会书法,但问题不大,不会可以学啊。就算写不好也没关系,相信她不会介意的。
想到这,张守正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虽然折扇有些贵,张守正也没有讨价还价。
绕了一圈,有些太贵,自己想要但没法卖,有些是没有必要买。
张守正寻了一处空余,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一把把黄纸符箓。
这是师傅张本道交于他的,张本道当时对他说:“守正啊,师傅实在是没什么钱,这一把符箓你拿好,就不用你画了,实在没钱了就卖几张。”
说完后,师傅又拿出几张紫金色的符箓,并告诉张守正这几张可以保命用,怎么用你也知道,你符箓一道走的也不近了,也可以尝试着高等符箓了,你就先比这这几张尝试去画。
低等符箓和高等符箓画法相似,清除杂念,以真气做笔,从混沌处下手,一气呵成。
因为张守正也陪着师傅做过不少这样的勾当,所以关于卖符箓一事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忽悠人是不可能的,保证货真价实。
张守正不同于江湖仙师卖符箓,他直接将符箓摆在身前,开口大声吆喝道“符箓,正宗道门符箓,可退恶鬼,礼敬天地,超度已死之人,为已死之人增添福报。假一赔十,童叟无欺啊。”
他师傅之前就是这么呦呵的。
张守正这一举动看到周围算得上是老江湖的商贾满脸黑线,他丫的有你这么卖符箓的?你不看看别人怎么卖符箓,招牌那么一挂,静等鱼儿上钩,尽显人家老神仙风范。哪有你这样把符箓一摆,直接大声吆唤,且不说这,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卖的符箓,谁信啊。
兴许是感受到周围人的异样眼光,张守正疑惑问道:“你们咋都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众人一脸尴尬,笑说道没事没事,然后就各忙各的了。
这个集市,晚上人茫茫多。
就算如此,整个上半夜,张守正的地摊也没一个人光顾,张守正喉咙都哑了,干脆不喊了,直接呈大字躺在地上。
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张守正刚停止吆唤,有一个识货的公子哥路过地摊,他看着眼前摆的密密麻麻的黄纸符箓,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中,他抬头看向躺在地上望着星星的青衫少年,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这些符箓,多少钱?”
张守正一听到生意来了,立刻起身,搓了搓手,然后给好不容易才招来的客人一一解释,最后又说道:“一两银子一张,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这名公子哥心情复杂,他没想到眼前的青衫客如此草率。这是卖大白菜呢?
张守正话音未落,公子哥立刻抢答道:“我看这总共十余种符箓,每个来两张。”
说完,公子哥便让随从递过去一百两银子,并嚷嚷道不用找了,生怕眼前青衫客反悔似的,每种拿了两张就赶快走了。
张守正自然没有拒绝,眼前之人一看就是有钱的那种,既然如此,赚这种人的钱,一点也不昧着良心。
公子哥离开后心中窃喜,呵,碰到个傻子,捡了个大漏。可惜这种符箓多了也没用,身上也只带了一百两银子。
张守正又等了一会,没有人再来光顾了。集市即将关闭,张守正也准备收摊了。
张守正准备卷铺盖走人时,身后出现了一个身背箩筐,衣裳破旧,鼻子还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小男孩手中还攥着几枚铜钱。小男孩瞪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张守正。
其实,张守正老早就注意到了小男孩,小男孩离的不远,就站在离张守正十丈的地方远远地看,却始终不敢走上前来。
“这些黄纸真能给已经没了的人增添阴德?”小男孩怯生生问道,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说完后,小男孩又补了一句:“一张多少铜钱?”
张守正学着师傅眯着眼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为什么要买符箓?”
“打小我娘就告诉我世上有鬼神的存在,我们要多行善事,礼敬这些鬼神,为自己,也为逝去的家中长辈增添一份阴德。”小男孩向张守正说道。
张守正也没有接着问下去,只是回答道“一颗铜钱一张符箓”
小男孩将手中的全部五颗铜钱递与张守正,张守正给了小男孩六张香火符。张守正笑着向小男孩说道:“买五赠一。”
接过六张香火符,小男孩笑着跑开了。张守正看着小男孩离去的身影,收起地上符箓,默默跟了上去。
张守正跟着小男孩一路来到了一座坟墓前,小男孩跪倒在坟墓前,将六张香火符烧在坟前,一个人偷偷抹泪,然后呜咽道:“娘,你放心,我和爹活的很好,我很想你。”
虽然小男孩不知道这些符箓有没有用,但小男孩觉得有总比没有好。
小男孩跪在坟前好久,走之前又为坟墓培了培土。
张守正默默的来,默默的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张守正没觉得自己帮小男孩小男孩的生活就会更好,或者说张守正认为自己没资格插手别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