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极高的天幕中,有一抹剑光纵横数百余里,撕裂夜幕,将人间照亮如白昼,杀伐剑气倾泻而出,万里云海被剑气蒸发,最终明月照大地。
云海消失后,露出了云海之上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位瞧着不惑之年的道士,头顶着一个莲花冠,身上穿的道袍已经被剑气撕裂,磅礴的真气鼓荡,堪堪挡下了下面老道士劈出的一剑。
对于天上仙人,外表不过一副皮囊,至于这位莲花冠道士到底活了多少年,天知道。
未开锋的铁剑刚刚出鞘就已经归鞘,这只是张本道随手从铁匠铺子里面拿来的,一把寻常铁剑而已,当然,张本道还丢下了一两银子,身上只有这些了。
就算张本道很大程度上用真气挡下了对铁剑的大部分冲击,铁剑还是寸寸崩断。
一把铁剑,还未磨出剑锋就已经成了断剑,这剑鞘也就成了还未开锋铁剑的衣冠冢。
莲花冠道士看向下方的老道士,然后苦笑道:“师兄,你还是这么暴躁。”
老道人冷笑道:“还想再来一剑?我脾气暴躁还用你说?”
张本道说完后就不再看莲花冠道士,将剑鞘背在身上,视线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莲花冠道士一脸苦笑,然后身形来到了老道人身旁,两人并肩而立……
老道人回到道观的时候已是旭日东升,张守正找到了老道人,老道人听到缘由后也是一脸无奈。
自己的傻徒弟第二天才想起来还有一把来历不明的木剑啊。
不过,这样挺好,老道人很满意,这样未来才能不失了人性。
张本道一脸缅怀,然后缓缓说道:“每万年就会有一场三界大劫,每次大劫,都会有一个应运之人凭空出世,此人怀有三界大气运,会引导三界度过劫难。
上一次大劫,应运之人手持一把黑色长剑,一剑断去了三界劫难,只是自己也从此身殒。
那把剑,现在就在你的手中,至于为什么现在变成了一把木剑,我也不清楚。
至于其他,就不必多说了?那个应运之人是谁,你也不用操心,有什么事,师傅帮你担着!”
张守正点了点头,至于应运之人是不是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还是他自己。
张本道似乎看穿了徒弟的心思,大笑道:“这样才是我徒弟吗!”
说完,张本道又给了张守正一本剑册,那里面是他的一部分练剑经验和自己的剑术绝学。
张守正一脸疑惑的接过剑册。
张本道解释道:“之前一直教你拿着一个棍子练剑,也是这把剑的原因,这把剑极其霸道,自己一直沉寂在道观之中,不舍得出世,又不让我给你佩剑。我也搞不懂这把剑什么想法,至于现在为什么舍得出世了……”
张本道欲言又止,但张守正何等聪慧,已经猜出是大劫将至的原因。
张本道又解释道:“这本剑册虽然之前让你粗略的翻看过,但终究没有拿过真正的剑,现在拿到剑了,你又要远游,这本剑册你就在路上翻着看吧,之前又给你演示过很多剑术,你记性又好,能过目不忘,相信对剑册也很好理解。
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天下剑士有两种,一种修习剑道,他们以自己的信仰为剑,任前方有什么,我自一剑递出。而另一种则是修习剑术,专精一脉,求一个剑术最高,凭意气出剑。一剑,可搬山!可填海!可屠龙!
我们就是修的剑术。
修习剑术,便要敢于挑战前人走过的路,任前人将剑术提的再高,也不可坠了心气。不管前人如何,我只求剑术最高!”
张守正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师傅,我尽力而为。”
下一刻,张本道就一个板栗敲在张守正的头上。
“不是尽力而为,是必须为。”
张守正忙点头称是。
张守正来到了一处石墩前,他和林渔曾经在这里打拳,然后一起看人间烟火生气,看大日东升西落,看山下四季变幻。两人陪伴着看了五个春去秋来。
虽然之前张守正在酒桌前说的很坚定,但那是酒壮怂人胆,现在真要去找心中之人的时候,反而又有些怯懦。
张本道就站在张守正的身边,似乎是看出了张守正的犹犹豫豫,便说道:“此行你不用着急去京城,先一路西行,一直走到西域尽头,替为师送一封信。
如果西域之行有一个老和尚来找你,或是碰到一个名为落禅寺的奇怪寺庙,你就进去将这封信交给本寺主持。
西域之行后,再沿着丝绸之路,前往终南山找一个....读书人,请他带你前往京城。若是此人不愿出山也无妨,那时你再直奔京城。”
说道读书人的时候,老道人一脸唏嘘,又有几分尊敬。
张守正点了点头。
这天一大早,莲花峰顶有一老一小道士,说是道士却没有身穿道袍,两人都是身着布衣青衫。
弟子下山远游去,师傅山上送别弟子。
临行前,张本道千叮嘱万嘱托:
“你此行下山,山下会有些乱,多看一看山下事,体一体山下情。人间百态,陋巷读书声,街头呦呵声,江湖风雨声,禅寺诵经声,庙堂正气声……多看多行。
我们都是人间客,即是人间客,便不可看戏人间。我们这一派,为什么叫真武?就是因为我们讲求一个真字,求做真人,行真人之事,不可学那太上忘情。
人间是一部书,一部...永远读不完的书。圣贤有言:开卷有益。
我们这些翻书人,不知何时已是书中人。”
张本道将之前让张守正打酒用的朱红色酒壶给了张守正,这里面已经灌了满满一壶酒,同时,这个酒葫芦还是一件咫尺物,顾名思义,就是里面内含小空间。
张本道又安排了许多事,张守正一字一字的记在心间,最后,老道士终于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出发吧。”
张守正对着老道人拜了一拜,年轻青衫告别老青衫。
张守正身后背一把名为雷鸣的无鞘木剑,头上插着一把奇怪木簪,腰间别了一个装满了酒的赤红色酒壶,开始下山。
张本道看着张守正的背影,中气十足的喊道:“不管人间如何,莫失本心。”
接下来,就是遥遥五千里,仗剑踏八荒。
一袭布衣青衫下了莲花峰后,脚步不急不缓的走到一户陋巷小庭院前,朱红色木门上贴的门神此时已经破旧,院门已经上锁。
山下小镇民风淳朴,平日里百姓是不会上锁的,如果上锁了,也就意味着这户人家远游了,想要通过锁门一事来告知不知情的人,以防他们在这等上好几天。
至于多长时间回来,可能一年,也可能永远。
青衫少年下意识的想要敲门,结果手伸出一半又收了回来,然后在门前坐了一会,摘下酒壶,缓缓饮酒。此人正是张守正,这个庭院也正是林渔的家。
张守正坐了一会后便走了,走的时候张守正敲开一户邻居家的门,请邻居能够在过年的时候给这户人家贴上一对新的门联,给这个院子添些人气。邻居笑着点头答应了。
邻居显然是认出了张守正,他笑言道:“几天不见又长高了不少啊。贴春联这事你放一百个心,也就伸伸手的功夫,用不着谢。你和你师傅这些年来帮我们的,都记在心里呢。”
张守正坚持抱拳致谢,他答道:“平日里林渔受过不少您的恩惠,在这,我代她,也代我自己,再怎么也得谢谢您。”
张守正说着,从怀着掏出几颗银子来,领居看了一脸惊讶,笑说道:“你这个小财迷也有大方的时候啊,好不容易能让你吃亏一次,这银子我就收下了。”
因为平日里张守正在钱一事上扣扣搜搜的,一颗铜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张守正还挺会挣钱,每次来找林渔总能从小镇里拿走一壶刚买的酒,一本生意经更是闻名小镇。
因为张守正还小的时候就总听师傅愁穷,穷的没法喝酒了都。他便想着多挣点钱好给师傅买酒。
挎上酒壶再出发。
小莲花峰峰顶,张本道和头戴莲花冠的中年道士并肩而立,目光看向山下人间。
张本道没好气问道“还走不走?”
莲花冠道士问道:“不再看看?”
老道士只是嗯了一声,然后接着看山下烟火。
莲花冠道士无言以对,他开口说道:“师兄,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不客气。”
张本道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并肩立着,一直到太阳西斜。老道士看着人间袅袅烟火升起,看着徒弟张守正离开了山脚的这个小镇,张本道终于开口道“走吧”
说完,老道士不等莲花冠道士回答,身形骤然攀升,消失在了人间。
莲花冠道士道士叹了一声,唉,还是那个脾气。心想着,自己身形也骤然攀升,腰胯的三尺青峰随之出鞘,在人间留下来一个青绿色的剑痕。
莲花冠道士御剑远去,直奔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