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有些茫然，问道：“嗯？”
他不清楚面前这家伙的反应从何而来，只是从身后缓缓拿出了一把菜刀掂量，普普通通的菜刀，刀刃上月色如流水。
陈十四被菜刀晃了眼睛，拳头握得很紧，说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妖魔？要不然怎么那么快就走上来！”
徐逸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把菜刀垂下，但依旧握在手里，轻声问：“赊刀吗？”
陈十四认真想了想：“......赊刀能活下去吗？”
徐逸微笑着摇了摇头，戏弄道：“你猜......”
话音未落，破风声骤响，是陈十四的挥拳反击。
从一开始说话他就在蓄力，甚至拖延时间说了句废话，就是为了这一拳能够打出，好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
他已经认定面前是妖魔无疑，没有呼吸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不知实力如何，但附体在凡人身上能有刚才的速度......
绝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存在。
总要试试。
这一拳他冲着赊刀人的胸口打，相传妖魔附体时都藏在那儿，可挥拳过去的时候，没有想象中肉与肉的碰撞，他感觉自己击中了铁块。
真的是铁块。
他居然......打在了菜刀上，那普通的菜刀刀面还挂着拳印。
徐逸突然笑了出来，说道：“赔钱。”
“你把我杀了，钱不都是你的么，还需要赔什么？除非你真是来赊刀的......”
陈十四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醒悟过来，睁大了眼睛。
“你不是妖魔？”
“什么妖魔会走到身边问赊不赊刀？”
“你不是妖魔，怎么走得那么快？你不是妖魔，怎么可能没有呼吸？如果你真的不是妖魔，那你只能是......”
陈十四说不下去了，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比刚才更大，不是妖魔也能追上自己，除了修士还能是什么？
“赔钱。”徐逸举起菜刀晃了晃，道：“这刀跟了我很多年，感情很深。”
陈十四眨了眨眼：“嗯？”
徐逸点了点头：“嗯！”
陈十四：“......”
“就这些了。”
陈十四把二两碎银放到徐逸面前，语气沮丧：“下午刚领的俸禄，还没得来得及去逛勾栏......”
徐逸尽数收下，揣进兜里，又晃动起菜刀。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陈十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得知对方不是妖魔之后，他心里缓了口气，可是现在却觉得很怪异，看待徐逸的眼神像是在看待妖魔。
不过这妖魔不索命，他要钱。
不是......
这赊刀人怎么能是修士呢？
他们白天路过坊市的时候，居然没人看得出来，还有这实力，陈十四着实看不透，因为对方都没出手。
这家伙只是横放菜刀，让自己打到菜刀上，顺带勒索了自己一笔钱财。
徐逸突然说：“那么......继续吧。”
继续？
继续什么？
我身上的钱财全都给你了，难不成一把菜刀你要我给两遍钱？
还有没有天理了！
“赊刀么？”徐逸又问。
“我没钱。”
“赊刀不要钱。”
“......赊。”
...
「景皇三七年，中元节，夜，有妖魔潜入季晨府邸妄图将其击杀，护卫陈十四以身为盾，胸口中爪，当场毙命。」
后来事只有一则，因为人死了，自然没有未来。
徐逸咂了咂嘴，什么话都没说。
他慢慢地往菜刀注入灵气，脑海中有模糊画面浮现——
陈十四，自小在流民堆长大，与季晨乃是发小，两人关系不错。
后来，季晨亲爹上门认子，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十四顺势成了季晨的随从，虽有主仆之名，却无主仆之实，私下底，两人仍当兄弟相处。
中元节那夜，两筑基妖魔率部下潜入安定府，埋藏在季晨府邸，趁其松懈妄图一击毙命，最终陈十四挺身而出，以命换命，使得妖魔计划有变。
同为筑基的季晨使出法宝以一敌二，双方恶战，拖到了结丹期的安定府知府赶来，将妖魔击毙。
恍惚间，徐逸回过神来。
“中元节有妖魔夜袭，而你，有血光之灾。”徐逸给出谶言，又道：“这把刀你先拿着，到时候我再来收账。”
没再多言，徐逸转身就走。
...
随意泄露天机必遭天谴，哪怕借赊刀之名，所窥之事也不能全盘托出。
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徐逸清楚不自量力必吃亏的道理。
况且......人各有命。
回到院子了，徐逸躺在竹椅上，遥望星罗棋布的夜空。
“这个世界太危险，我才练气，在这安定府里都算不上无敌，赊刀和收账皆有奖励，稳健下去自然能出头，没必要为了交情不深的人让自己置身危险。”
“就是可惜了赊给陈十四的那把刀。”
徐逸心中暗道，又接上一声轻叹。
“誒——”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
在赊刀人的规矩里，说赊刀赊刀，刀就是信，信就是道，正因如此，赊刀人这行有三收三不收：
「起于草芥赊后富贵者收，腰缠万贯赊后贫困者不收。」
「疾病缠身赊后康健者收，身强力壮赊后将死者不收。」
「人丁稀少赊后盈满者收，子孙绕膝赊后绝户者不收。」
很不巧，若是陈十四真如预言所说，最后一命呜呼，那他这账收不回头。
徐逸又叹了口气，总感觉自己念头不够通达。
可能是觉得少了个奖励，也有可能是感觉自己在见死不救，在安逸的年代呆惯了，忽然间接触到生死，总觉得不适应。
他的目光从夜空移到右手，掌心处卧着古银色的戒指，粗看，戒面暗淡无光，细看，能看到上方雕刻的日月。
他先前的猜测已经应验，奖励与否，重点看人，手中小戒正是刚才的赊刀所得——
乾坤戒。
外刻日月，内有乾坤。
很明显，就是一空间宝物，《赊刀策》上没记载其来历，可徐逸灵气催动几番，已运用自如。
徐逸之前一直担心赊刀时的奖励会被人察觉，如今有了乾坤戒，算得上多了层掩护。
他手掌开合，灵气运转，再打开的时候，掌心处的戒指变成了二两碎银。
刚才为什么要收他的钱？
真麻烦。
他把原身剩下的菜刀都放到戒指里，并没有做出什么决定，只是打算这几日多赊些刀，多拿些奖励。
等奖励到手，再审时度势，到时候......
能帮就帮。
不能帮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