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功在千秋(求追读)
宵禁前后的惊雷,其实惊醒了不少瀚州城内的百姓。
不少伸长了脖子向外观望的人,却见晴空万里,连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都见的真切,一时疑惑嘟囔两声,便又缩了回去。
那些急急忙忙踢踏着鞋走出来收衣服的妇人,也都有些迟疑。
大晴天的响雷,这衣服收还是不收?
陈宅内,城隍爷带着一众文官武将,看着被天雷击了个半死的妖道,陷入了沉思。
身后紧跟不舍的县差自是走上前去,将妖道绳之以法,看向惊慌失措的小妾。
小妾花容失色,还未等县差有所行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起来。
“不是我的错,是那妖道蛊惑于我。”
“一并带走。”
捕头挥了挥手,啧啧称奇。
即便官府的人没有对付修行人的法子,也用不着发愁了。
这一道天雷下来,妖道身上什么道行都没有了,好似天收,浑浑噩噩只是仓惶惊悚,见到城隍爷,也骇的六神无主。
如此状态下,城隍爷只需鞭笞片刻,便能把魂儿硬生生的勾出来。
等了半夜的徐世章大喜过望,眼见陈老官人气沉苦闷,似是压抑了惊涛骇浪般的怒火,讪讪不敢多言。
有心劝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头来竟是枕边人在害老夫。”
知县徐世章后知后觉,倒也可以理解了。
好不容易挣来的家财,被您老如此挥霍,换做是谁的话恐怕都心生不满。
只是恶妇竟然伙同那妖道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陈老官人真是慧眼蒙尘,可怜可叹。
“知县大人。”
“下官在!”徐世章一个激灵,而后反应过来,不由苦笑不已。
不愧是天子脚下的大官,就算辞官数载,竟也有这般威严,让他不自觉激灵了一下。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由你来处理,秉公办事,不可懈怠。”
秉公办案理所应当,分内的事情,只是今夜的陈老官人似乎不大一样,不再儒雅随和,反而处处有一种稳重沉炼,气势夺人的样子。
“陈老官人要去哪里?”
陈老官人脚步微顿,叹息一声,说道:“去求一个结果。”
……
楚修缘只是睡了片刻,便清醒了过来,坐在床边,望着趴在窗子上的九月。
“醒了?”
九月转过头来,好奇的看着楚修缘。
“为什么不睡了?”
“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人?”
“想来应该快到了。”
宵禁的暮鼓已经响起,却没有人敢拦陈老官人。
一是陈老官人家中遭逢变故,府内人心惶惶,陈老官人也正在气头上,另一方面,陈老官人手中拿着三份诏书,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砸的跪倒一片,谁还敢拿宵禁的事情限制他的自由?
“笃笃笃——!”
房门敲响,九月从窗子上跳下来,将房门打开,好奇的打量着门外的陈老官人。
“我认得你。”
陈老官人吓了一跳,急忙拱手施礼,向九月问好。
“有礼了。”
九月学着陈老官人的样子,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拜了拜。
“有礼。”
惊慌过后,陈老官人也就想通了。
世外高人身边,有一个得了道成了精怪的白狐,这才正常。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认识他。
“老夫陈礼平,见过道长,深夜叨扰还望见谅,不知道长尊号几何。”
“婺安县臾须山,楚修缘,陈老官人有礼。”
“这位……道友方才所言……”
陈礼平看着跳回窗子上的九月,迟疑的问道。
“其实在鹊山脚下说书棚,在下便见过陈老官人了,前来瀚州城,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此而来。”
陈礼平急忙拱手,说道:“有劳道长。”
“顺手而为,不知陈老官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陈礼平顺着楚修缘的请,坐在木椅上,打量了一番,问道:“道长知道老夫要来?”
“心有所感,便等了一等。”
“道长真乃高人也。”
“高人算不上,只是顺着本心罢了。”
陈礼平叹息一声,恭声说道:“日前听闻道长有教无类之言,便觉道长乃高人,如今仙法除妖道,连城隍爷都敬佩不已,家风败坏,遭此一劫,老夫心中困顿,还请道长解惑。”
“未必就是坏事。”楚修缘笑笑。
“何以见得?”
楚修缘看着陈礼平手中珍而重之的诏书,说道:“答案不就在陈老官人手中?”
陈礼平愣愣的看着手中诏书,脸上神色连连变化,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老泪纵横。
“老夫年幼一贫如洗,功成名就之后宦海浮沉郁郁不得志,从商之后便连家财都做不得主,人生苦难也算是经历了一个遍,心中却也有一展抱负的想法和决心,可是道长有所不知,老夫之所以辞官,的确是朝中有人在鼓吹愚民之事。”
“为什么?”
“弱民、疲民、辱民、贫民……则国强。”
楚修缘一愣,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知陈老官人可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虽是头一次听说,却也能理……道长慎言!”陈礼平的眼睛陡然瞪得滚圆,面露骇色。
楚修缘却无所谓,笑着说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若是有朝一日那水连舟都载不起来,又会是如何一个光景?”
“这……匪夷所思,匪夷所思,道长看待问题的角度,当真让人哑口无言。”
“走蛟河的百姓都知道的道理,走蛟河汹涌季节,下水的便没有偏偏小舟,而是辎重大船矣。”
陈礼平沉默良久,站起身来整理衣衫,恭恭敬敬一拜。
“先生大义,受教了。”
楚修缘也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和九月一起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只是此时宵禁伊始,那些灯火也都渐渐熄灭了。
红尘之火鼎盛汹涌,在这之下,芸芸众生暂时告别了一日的忙碌,进入梦乡。
即便是他乡客,楚修缘也愿这万家灯火之下的梦乡,都是甜美。
他不愿说得深入,原本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看着这红尘之火下的万家灯火,却又没来由的说了一句。
“功在千秋的事情,陈公有何犹豫的呢?”
楚修缘转过身来,看着陈礼平,接着说道:“民兴,则民族兴。”
陈老官人浑身一震,骇然坐在桌子上。
楚修缘不再言语,回过身去,渐渐出神。
一直到九月按捺不住困意,从窗子上跳回床上,蜷成一团埋头睡去。
陈礼平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自嘲说道:“先生大义,是陈某格局小了。”
这不是格局不格局的事情,是大逆不道的言论。
陈礼平没有点破楚修缘将皇室国家换成民族的大逆不道,楚修缘也像是没有说过这番话一般。
两人默契使然,随意聊了起来。
“先生云游几载?”
“刚入尘世而已。”
“可有去处?”
“随心而行。”
“可去京城?”
“人间烟火重地,自然是要去的。”
“陈某必定扫榻以迎。”
“多谢。”
床榻上传来轻微的鼾声,两人相视一笑。
陈老官人拜别,走出房门。
步履坚定,腰背挺直。
楚修缘一愣,极目望去,眼光闪烁。
这一夜,数地陈氏私塾霞光璀璨,文曲显圣。
“倒是有趣。”
楚修缘喃喃自语,“这方天地,果然有着自己的运行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