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挂在了枣树上
各地私塾文曲星显圣的事情,果然成了瀚州城百姓津津乐道的神异。
相教而言,宵禁时分天降旱雷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了。
楚修缘也乐的如此,本就不愿和红尘有太多牵扯,心所愿也,故而开心。
只是第二天一早,陈礼平陈老官人带着知县大人徐世章便便恭候在门外,让楚修缘诧异之下也觉得情有可原。
虽不喜人间客套,却也并不陌生,只问明来意。
陈老爷子意气风发,家中变故对他来说,不过是这些年风雨中微不足道的阵风一道。
如今阴霾尽去,整个人都如同一柄利刃藏于鞘中,对楚修缘却是真的恭敬。
“先生大仁大义大恩,陈某此生莫敢忘,虽然先生苦修对伙食起居不甚在意,陈某却实在过意不去,所以给先生准备了一套小院,弹丸之地久无人住,先生就不要推诿了罢?”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听的一旁徐世章暗地里佩服不已。
不愧是永安元年一甲进士,能在国子监任职的大人物,说起话来办起事都让人能够学到很多门道。
楚修缘也不客气,横竖只是在瀚州城内住几天,便也没有推诿。
徐世章托人送来的珍馐银钱却都让人抬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降妖除魔是道士的天职,虽然楚修缘不过是个半吊子道士,能够取名一个道观的道观,又能正经到哪里去。
却也不好沾染了县衙的世俗。
对于陈老爷子陈礼平的安排,抵得上楚修缘对他的点拨,最起码楚修缘是这么想的。
一个两进的小院子,虽常年无人居住,却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看不出任何新进的痕迹,想来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常年有人打理。
九月很喜欢院子里的小池,对着里面的锦鲤便是一阵耀武扬威,蹦跳腾挪玩的不亦乐乎。
总归还是个孩子,只是苦了锦鲤,吓得到处乱窜。
生菜鲜肉都是有供应日常,楚修缘推辞了几次,仆人们惶恐不肯带回,便也留下来了,只是给了仆人们一些铜钱,买了些许笔墨纸砚回来。
不知不觉已过了三日,天气阴沉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连绵不绝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停。
影响了瀚州城的生活节奏。
院亭之内,楚修缘静静的磨墨,临下笔的时候,却凝而不落,一时间不确定要做些什么。
笔落定乾坤,一旦落在宣纸上,便有了意,有了气,就不能再随意更改了。
干脆放下笔,静静地看着雨幕出神。
九月还在逗弄那些锦鲤,连下雨天都不放过。
好在三天时间以来,锦鲤对九月这个不速之客已经熟悉,不但没有了惧意,甚至还能抬起头来,滋九月一脸水。
九月大怒,一巴掌拍下去,拍的锦鲤缩了头,转过身来又是一尾横扫,九月跳来,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楚修缘看的有趣,便没有阻止,横竖不过是一些雨水罢了,他出门行走的时候,也不带雨具的。
天水落在身上,也能感受到天地的另外一番光景,大雪如此,风沙如此,雹子就算了,砸的怪疼。
好在还没有遇到如此恶劣的天气。
笃笃笃!
院门被敲响,徐知县陪着笑脸,站在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身边。
威严的中年男子此时有些忧心,是对将见之人的忧心,也是为所求之事的忧心。
“哎哟楚道长为何不擎一把罗伞,这淋的湿漉漉。”
“只是雨水罢了。”
楚修缘将几人请进门。
“看我,忘了正事,这位是瀚州府官,高知文高大人,高大人,这位便是陈公推崇直至的高人,楚道长。”
“高知文见过楚道长。”
“高大人有礼了,不知高大人冒雨来访有个贵干?”
高知文叹息一声,将身后一个神色迟滞的年轻人带至身前,抱拳躬身说道:“请楚道长救救我儿。”
可能是有求于人,也可能是风气如此,楚修缘来到瀚州后,所见县官府官甚至朝廷大员,虽有威严,却也客客气气,从善如流。
楚修缘顺着高府官的言语看去,年轻人和高府官有三分相像,只是神色迟滞,反应慢了半拍,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令郎可是受了惊吓?”
“不敢瞒道长,我儿在邛山确实受了惊吓,丢了魂儿,却如何都叫不回来,已经三日了,这样下去,怕是……怕是……”
叫魂也称作喊惊或者喊魂,在大周各地都有奇人异事能为,流派方法也大有不同。
有以红纸敬生辰八字置于灶台的,也有以贴身事物为引的,都焚香念咒,以唤回丢失的魂儿。
更有高手只是以手抚顶,在耳边念了咒语,说几句话便能完成。
一般情况下,都能够唤回来。
也有特殊情况,便像这高府官的儿子。
楚修缘只看了一眼,便了然于胸。
“带着喊魂儿的人去邛山令郎去过的枣树旁,便能唤回来了。”
“这……”
府官愣了一下,问道:“如此简单?”
能者不难,难者不能。
这种事情,倒也不能用简单和困难来判断了。
楚修缘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感觉到府官公子身上那一丝枣树的气息,这是魂儿丢的时候,留在身上的。
魂儿也不想丢,总要想办法留点线索。
这便是完善生灵生存的规则。
大家其实都在努力的。
府官说完之后,便觉失言,急忙回补道:“多谢楚道长指点迷津,我这就带着犬子去那野枣林。”
送走了府官一行人,楚修缘又回到院亭里,九月丢下锦鲤,来到身旁,甩掉了身上的雨水。
“为什么叫不回来?”
“挂在枣树上了。”
“为什么?”
“不知道。”
“也有道长不知道的事吗?”
“自然是有。”
“哦。”
九月有些失望。
楚修缘一乐,说道:“哪有生而知之的人。”
“可是道长知道好多,连挂在树上了都知道。”
“不过是一些推理。”
“推理是什么?”
“从已知的事中推倒不知的事。”
“算命吗?”
“算命也是如此。”
“道长会算命?”
“倒是不会。”
傍晚时分,院门再次被敲响。
虽是同一批人,响声却全然不同。
比之前一次的沉闷,这次要清脆了不少。
“好了,楚道长果真高人,一下就好了。”
府官脸上带着喜色,身后众人抬着各式各样的箱子,就差锣鼓喧天了。
“多谢楚道长救命之恩。”
府官公子恭恭敬敬的作揖拜谢,却全然没有险死还生的庆幸和喜悦,反而藏着一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