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的走蛟河并非渡口，却十分适合下船捕捞，河流湍而不急，甚至因为地形原因，有回流现象，也是很多鱼儿繁殖之所，所以才有春禁的规矩。

　　现在河水忽然消散，鱼游浅滩，活蹦乱跳，常年的打鱼人哪里能忍得住？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些渔民平日里对走蛟河多为敬畏，如今河伯显灵，非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无法理解其中的危机和恐怖。

　　实际上就算有人想到万一河水忽然来了怎么办，也禁不住这等诱惑。

　　世人总是如此，心存侥幸之人大把存在。

　　原本还有岸上观望的人，见一刻钟过去，下河的人收获已经超过往日里的一月有余，怎还能观望的下去？

　　“也不一定就在我们捞鱼的时候来河水，万一鱼都被别人捞完了，水都没来，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

　　“说得对，不冒点风险，怎么能有大收获。”

　　这种想法一出，呼啦啦又是一大群人跟了下去。

　　甚至连第一时间便下河的渔民，也未必就不懂这个道理。

　　常年在水上生活，又本就有河伯的传说，怎能不知道趋避危险？

　　可也禁不住下面的鱼实在是太多了。

　　楚修缘看了片刻，叹息一声。

　　这些人真的都是亡命之徒吗？

　　倒也未必。

　　只是其他人都这么做了，就算有危险，也不一定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这些人之中，有多少是抱着捞一些就赶紧上来的心思而去的？

　　岸边的老人劝说不住，急的脸色苍白，不住的向着上游叩拜，祈求河伯慈悲。

　　河伯未必慈悲，也有可能本就是故意为之。

　　楚修缘带着九月，向着上游走去。

　　这么宽的河流，若是拦上一时片刻忽然放开，湍急的河流横冲而来，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来的及上岸。

　　那些装满了鱼回到岸边卸下来的，甚至都已经有二次下河的了。

　　“他们不怕死吗？”

　　九月虽然跃跃欲试，可也能忍得住，不时抬头看向河流上游，似乎在看那河水什么时候来。

　　“没有人不怕死。”

　　“为什么还去？”

　　“为了生活。”

　　“生活是什么？”

　　“就像九月的活着。”

　　九月愣了片刻，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活着很难。”

　　“生活就更难了。”

　　“他们没错？”

　　“没错，可也步步在错，生活本就是在一片狼藉中度过。”

　　“不懂。”

　　“以后就懂了。”

　　道人和狐狸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没多久便来到了上游。

　　轰隆隆的河流像是被某种力量懒腰横断，离得近了，能够感受到那种波澜壮阔的视觉盛宴。

　　无数的山民无不惊叹，或跪拜河伯。

　　这里河流湍急直下，又是石礁险滩，并不适合下河捕鱼，倒是周围山间有不少果蔬，现在正旺盛。

　　短短一段河流，养育了两方水土人。

　　天地之神奇，连楚修缘都觉得匪夷所思。

　　“河伯大人生气了，一定是河伯大人生气了。”

　　“早就劝说过他们，不要过度的捕捞，现在好了，下面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造孽啊，造孽啊。”

　　有老者捶胸顿足，哀其不争。

　　楚修缘停下脚步，拱手问道：“老丈，以前可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河伯拦水，怎的没有发生过，每一次都要死不少人，贪心不足，贪心不足啊。”

　　“为何屡教不改？”

　　“改？”老人自嘲一笑：“世代皆是如此，怎么去改？不改还能活得下去，改了怕是伤筋动骨，不得生计咯。”

　　“每年都会如此吗？”

　　“也不尽然，上一代河伯还好一些，下面那些人世代供奉，要的也少，新来的河伯要的多，日子也就更难一些，这不，惹得河伯生气，要走大水呢。”

　　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对那些观望的青壮说道：“都别在这里杵着了，准备些救人的家当，说不得还能用的上。”

　　“戚伯，那些人劝都劝不住，魔怔了一样，我们费力不讨好，还做这些干什么？”

　　“就是，又要劳民伤财，我看还是算了吧。”

　　戚伯怒视众人，呵斥一声。

　　“河伯大人也不是每年都拦走蛟水，若是太过分，也是会犯了天怒的，他们不听劝，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麻利的动起来。”

　　一群人吆喝起来，全都回去做准备了。

　　戚伯叹息一声，回头再找那年轻道人，哪里还有影子？

　　就见不知从何处来的一条小船，崭新崭新的，在高墙一样的水平面上慢悠悠的走着，那道人站在船上，形单影只。

　　九月将头探下去，看着向后的水纹，好奇的抬头。

　　“教我好不好？”

　　“教什么？”

　　“造船的本事。”

　　“一些小手段，九月将来自己无师自通。”

　　“将来是多久？”

　　“也许一年，也许要很久。”

　　“道长学了多久？”

　　……

　　“道长学了多久？”

　　“在下没学过。”

　　“也是无师自通吗？”

　　“算是吧，见的多了，也许就会了。”

　　“一法通法法通，我娘说的。”

　　楚修缘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一法通万法通的说法。”

　　“我娘说的。”

　　“也对。”

　　也不对。

　　就算是山里的老道，也有被楚修缘骗到的时候。

　　有些东西见都没见过，怎么会万法通？

　　楚修缘随便弄出一两个前世的戏法，都能让老道皱眉苦思良久。

　　得其中奥妙之后，也会乐的像个孩子似的，嚷嚷着有机会要变给那些老朋友们看。

　　楚修缘这才惊奇的发现，原来万年老宅男也是有朋友的。

　　走蛟河的对面是一片荒石礁，直上直下的堪称天险，显然人迹罕至。

　　礁石中长着一种大叶植物，郁郁葱葱，连成一片。

　　楚修缘乘船来到附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这里有很多鱼，金黄颜色长的精致，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两个组成一对，在水里游着。

　　突然就加速窜出水面，然后两个挨着贴在大叶上，停留数秒之后便抖落下去。

　　一片一片的水域，都是这种成对的金鱼。

　　“有鱼，它们在做什么？”

　　九月好奇的趴在船沿上看。

　　“在产卵。”

　　楚修缘若有所思，看了片刻，便撑船向着更接近水域断层的方向行驶而去。

　　在水域断层附近的礁石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荷花一般的衣服，梳着两个童髻，娇俏可爱。

　　小姑娘坐在礁石上，双手捏着水印抵在耳边，眼睛瞪的溜圆，脸蛋都鼓鼓囊囊的，正在使劲。

　　“你们快一点啊，我快撑不住了。”

　　而后看到楚修缘，吓了一跳，好奇的打量着楚修缘和九月，问道：“你们是谁？”

　　楚修缘拱手说道：“在下臾须山游方道士楚修缘，阁下可是河伯？”

　　“我就是，道士找我有事？”

　　“河伯大人可知，走蛟河下面有很多渔民在捞鱼？”

　　“关我什么事？”

　　“阁下这样做，他们很危险。”

　　“关你什么事？”

　　楚修缘一愣。

　　小丫头不是没礼貌，她是一脸认真的在问，好像真想知道关她什么事，关楚修缘什么事。

　　“哎呀你们快点啊，我真的撑不住了。”

　　小丫头两条腿在礁石上踢来踢去，脸都憋的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