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关娘娘
离得近了,女子相貌终于清晰起来。
峨眉淡扫,态生两靥,朱唇贝齿,白颈秀项,眼波之间透着些许愁容,神态幽幽,我见生怜。
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女子,却不知为何愁成这样。
“南关娘娘?”
女子点了点头,客气问道:“不知尊驾名号?”
“婺安县臾须山游方道人,楚修缘,尊驾实不敢当,娘娘唤我一声道长,或者道士便可。”
“楚道长,妾身有礼了。”
“不知娘娘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南关娘娘幽幽一叹,说道:“是为我所做糊涂事而来。”
“洗耳恭听。”
“我生前本是大周太平年间永乐公主,三阳亭是母后故居所在,因为生前曾做过一些善事,夭折之后被朝廷敕封为南关娘娘,担城隍一职。”
楚修缘点了点头,和他听来的差不多。
太平年间,到现在已经是百年有余了。
“不瞒楚道长,我生前便很喜欢三阳亭这个地方,死后为当地城隍,本该感恩戴德,鞠躬尽瘁,原本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可有一日,可眼见亲手送下去的阴魂在阴司遭受苦难,生不如死,心中不忍,日夜不能寐,实在是痛心疾首。”
“苦难?”楚修缘愣了一下。
阴魂在阴司为什么会遭受苦难?
不是应该被地府引渡,或哀默心死消散于天地之间,或尘缘未了转生投胎,又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为什么要遭受苦难。
难道南关娘娘爱心泛滥到对那些大奸大恶之徒也心生不忍了吗?
“楚道长有所不知,生魂分为两种,一种浑浑噩噩不知寒暑冷热,最是好处理,可另外一种开启了灵智,便与常人无异,也有七情六欲,也知生老病死,他们之中若是有想要转生之辈,便至少要在阴司承受十年甚至多达百年磨炼之苦,那种抽筋剥皮般的痛苦,我……我实在是不忍。”
“为什么要受磨炼之苦?”
南关娘娘一愣。
“人死如灯灭,魂归天,魄入地,三尸神也不过浑浑噩噩走入地府,或了尘缘消散于天地间,或转生再次为人,阴魂开启灵智虽不是罪,却也已经违反天纲地纶,如若还想转生,自然要磨去灵智,祛除生前记忆,而且开启了灵智的阴魂,想要转生之人更多,所以……”
“所以南关娘娘心生不忍,便将这些阴魂都聚集了起来,哪怕为此违反天条,被朝廷罢黜,连庙堂都封禁了?”
南关娘娘愁容满面,幽幽的看着楚修缘。
“我自是知道罪孽深重,可本性如此,一开始只想着收容一两人作为副手,可所遇越来越多,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到如今地步,已经是难以维持,甚至影响了整个三阳亭的生人。”
“三阳亭的阴气,是娘娘所为?”
“实乃控制不住。”南关娘娘羞红了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却又偷偷抬眼看着楚修缘。
“县中焚香丢失,也是娘娘所为?”
“是我所为,阴魂众多,又在管束之下不做为,难以为继,所以才出此下策。”
“管用?”
“管。”南关娘娘咬着唇,尽管愁容满面,仍倔强的很。
“那为什么来找我?”
“楚道长可记得书生李文昌?”
楚修缘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文弱书生李文昌,是楚修缘来时路上在林庙中遇到的,当时还有于光远两个背山客以及秋山君。
只是没想到李文昌口中前来三阳亭省亲是假,竟是投奔南关娘娘。
“日前李文昌便与我说起过楚道长的事情,说楚道长为人正直见解独到,没想到楚道长竟有如此高深道行,楚道长刚到三阳亭的时候,我就心有所感,本应该来拜访了,实在是有事脱不开身,一直到今晚眼见三阳亭红尘之火大盛,才抽身前来。”
楚修缘恍然大悟。
“可遇到虚心法师?”
南关娘娘愁容更深,幽幽的一副可怜模样,点头说道:
“遇到了,还……有些小冲突,只是理念不合,并没有大打出手。”
看着南关娘娘急切解释的样子,楚修缘真的想不到她会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身为城隍,收容阴魂不渡,若是被地府和天宫知道了,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我有一事不解,请娘娘解惑。”
“楚道长但说无妨。”
“地府用什么方式磨炼阴魂?”
“入地狱,火山刀海,石压碾磨,舂臼刀锯,视灵智坚韧程度而定,不一而足。”
楚修缘吓了一跳,这不都是十八层地狱刑罚吗?
“为何不服孟婆汤?”
“什……么汤?”南关娘娘眨了眨眼睛。
没有?
竟然没有?!!
“那忘魂粉呢?”
“忘魂粉又是何物?”
南关娘娘一脸纯真无邪,明显也是没听说过。
没有,都没有。
那为何会有转生一说?
难道那些转生的人,都是硬生生靠地狱严刑磨掉的灵智和记忆?
不管是和善之人,还是大奸大恶之徒,都是如此?
当真是,匪夷所思。
楚修缘怔怔说不出话来。
南关娘娘露出急切之色,快速说道:“我法力低危,不能长时间托梦于楚道长,还请楚道长前往城北义庄一叙。”
说着,身形便渐渐消散离开。
楚修缘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这个世界的地府,竟然没有孟婆汤,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而且南关娘娘百年前便已经是三阳亭城隍,说不定知道杜大中三尸神的下落。
不说杜大中的三尸神在三阳亭附近失踪,就是继续北上前往京城,三阳亭也是必经之地,除非他身为三尸神还懂得绕路而行。
看来是有必要前往城北义庄见一见南关娘娘了。
……
红尘之火烧了整整一夜,清晨早起的百姓神清气爽,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街道上都比往日里热闹了许多。
楚修缘醒来之际,九月正蜷缩在卧榻角落睡觉,小小的一团,尾巴当做棉被,酣意正浓。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
楚修缘洗漱完正擦脸,拿着毛巾打开房门,微微一愣。
一个身穿老旧袈衣的和尚站在门外,手里没有禅杖,头上多了一顶斗笠。
灰色的纱围从斗笠上垂下来,遮住了面容,楚修缘依然能认出来,来人竟然是昨晚偶遇的虚心法师。
“冒昧打扰尊驾,还请尊驾海涵。”
老和尚的声音有些怪,像是在嘴里含了一枚鸡蛋。
楚修缘急忙将虚心法师让进屋子里,奉上一杯热茶。
九月被敲门声惊醒,趴在床上一脸好奇的望着这边,哈欠连天,也不知道昨晚看了多久的红尘之火。
“不知虚心法师找在下所谓何事?”
看着虚心法师缓缓摘下斗笠,楚修缘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
好好的一个老和尚,左眼眶乌青一片,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右脸也红红肿肿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法师这是……怎么了?”
“不瞒楚道长,昨晚和南关娘娘斗法,不小心受了些皮外伤,不过她更惨……”
你不用解释的,我昨晚见过南关娘娘了,好得很。
楚修缘的脸色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