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皎,万里无云,使得天地亮如白昼。
张家港位于太湖边上,村民世代渔农。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太湖田肥鱼丰,此地平民倒也可自给自足。
无奈近年官府不知为何,年年增税,导致本就勘勘自足的百姓入不敷出,平头百姓无权无势,只能忍气吞声。
太湖,贯通五州百郡,直入大江。
张凡是年十三,是张家港一平头百姓。这个年纪在本地已经是可以为家里创收的半个主力了。
张凡如往常一样,夜里一个人撑着一艘小棚船,在太湖中捕鱼。
别人都是白天出来,而他却选择晚上,只因父母年迈,家中还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故而白天辛苦一天之后,父母也累了,只在家休息。
张凡年轻力壮,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加之近些年总听父母唠叨船税连增,入不敷出,便想着每天晚上出来碰碰运气,贴补些家用。
本来张凡父母极力反对,夜间捕鱼倒不是稀奇事,只是茫茫太湖,张凡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终究叫人不放心。只是张凡偷偷去了几次,收获不谈,但每次都安全回家后,他们也就不再多说,只叫早些回家,注意安全之类的话。
张凡已经有了半年的经验了,船头挂着竹笼直入水下,多是抓些小鱼小虾,不用多管。
而他便手持鱼叉,站在船尾,静静等候。船尾用一截鱼腥草根,挂着绳子随波摆动。鱼腥草是太湖里多种大鱼喜欢的食物,张凡曾用这种办方法,这半年抓到五六条十几斤重的草鱼。虽然不是特别值钱的品种,但十斤以上的草鱼能换来一文钱一斤,二十斤以上便是三文。十斤以下的不谈,没什么价值。
要知道如果抓到一条二十斤以上或者两条十斤以上的草鱼,那边是自己家几天的吃喝用度。
只是这种事情看运气。有时候一个月一条没有也是常事。
张凡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开张了,每日都是小鱼小虾,基本都自己家吃了,喂家畜了,太湖边上鱼虾不值钱,一大筐也就值个几文钱。
张凡已经出来快两个时辰了,平日里,他两个时辰就回家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不由得心中失落,轻叹一声,便慢慢的将船往自家方向划着。
张凡坐在船上摇动船桨,茫茫太湖,起了薄薄的雾气。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船桨搅动湖水的哗哗声,哗哗入耳。
望着皎皎月光,湖面波光闪闪,湿凉的空气带着丝丝寒意,张凡不禁打了个冷颤。
突然,张凡感觉船尾一沉。显然是有什么巨物上了船尾。一瞬间张凡全身汗毛倒竖,脑袋一炸。对未知的恐惧不自觉席卷全身。他不敢回头,又强烈的想要回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可能是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鱼,这船尾下沉船头上翘,没个四五百斤不可能有这阵势。是鬼是妖?完了。”一时间张凡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一闪而过。
张凡就这么呆坐了三十息左右,却再感觉不到什么动静,只是这船头依然翘起。很显然那个东西还没走。
他已经稍微冷静了一点,心想,若要碰到精怪害我,茫茫大湖,也逃不掉了。
只是这东西就这么待着也渗人,会不会我不动他便看不见我,万一我一动他便吃了我,岂不冤死。
正如此想着,只听身后传来喷水的声音,张凡被淋了个落汤鸡。
这一下惊的张凡大声喊叫出来,但依旧没敢回头:“你是何方精怪,要杀便杀,何必吓我。”
话音落,身后一时还没动静,不一会儿,一道水柱又浇了张凡一身。
张凡刚刚大喊说出那些话,此时恐惧已经消退许多。见这东西三番两次用水浇自己,吃又不吃打又不打,多有调戏羞辱之意。又想道,如今是福是祸,不由我了。
心一横,随手抄起鱼叉,快速转身,准备来个杀敌不备。
哪知道刚一转身,就瞟见一颗硕大鱼头搭在船尾,两支大眼睛跟灯笼似的,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将船尾压的快要没入水面了。
张凡估计,这鱼头差不多的有一个小牛犊子这么大了。哪里还有杀了对方的心思,跌坐在地上,浑身发软。
“鲤鱼精?”
噗,大鲤鱼一口老痰喷在张凡身上,瞪着灯笼大眼。
又是一大口湖水,让张凡清醒不少。
这条大鲤鱼怕是已经成了精怪,太湖自古倒是有许多鱼精水怪的传说,但那是传说,谁也没见过。
不过,这条大鲤好像并不是要吃他,不然早就撞翻小船,吃我轻而易举。
那他想干什么呢。
张凡考虑一番说道:“大鲤鱼,你有灵了,听的懂我说话吗?你想要我做什么?”
大鲤鱼眨了眨眼睛,脑袋晃晃,似乎在想张凡在说什么。
只见它往水下一滑,来到张凡所在的船舷边上,张开大嘴。
张凡只见这井口般的大嘴一张,水声哗哗,细细看来,整个鱼嘴里黑糊糊的肿胀溃烂,这是中了毒了。
张凡大惊,什么毒这般厉害。这大鲤鱼能活到现在,也是真厉害,莫不是真修成了妖精。
“我怎么帮你?”张凡此时哪还不明白这大鲤鱼想干什么?只是他一头雾水,自己一介渔农,找自己帮忙解毒,拿什么帮?
大鲤鱼见张凡似乎是懂了它的意思,又见张凡不再抗拒害怕。便一头扎入水中不见踪迹。
张凡也搞不懂大鲤鱼的行为,只能静静等着,他虽然心里不再那么害怕,但那种视觉和精神冲击的余威依旧不减,他对这个世界的观念一下子被戳了一个大洞。有震惊恐惧,没有生命威胁后,便是惊叹和好奇了。
“这个世间竟真有鱼精,那即鲤鱼精是不是有蛇精龟精山精野怪?那传说中的神仙呢……”
张凡好像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险地,浮想联翩,世界观被彻底开拓。人类对未知的探索欲一直如此。
张凡正痴痴想着,再等一会,鲤精不来他便自回家去,再不敢一个人晚上来捕鱼了。
然而不一会儿,船身轻晃,大鲤鱼再次将鱼头搭在船尾,张嘴一吐,一条二十多斤的七星鲑被吐到船舱,没死透,鱼鳃还在一张一合。
张凡又惊又喜,他知道这是鲤鱼在向他示好,给他送礼来了。
只是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帮他。
“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可是没一点办法。”张凡摊了摊手,此时他已不再怕大鱼吃他,但也不敢靠太近。
大鲤鱼见张凡没了戒心,当即口衔船尾,一个鲤鱼摆尾,小船如矢疾行,张凡一个没抓牢,猛的栽倒。等再坐起,只见湖边树木飞速倒退,棚顶已被掀飞,两边水浪高涌。惊吓过后便是从未有过的刺激。
毕竟少年心性,这种体验生来未有,当即神采飞扬,恨不得高声大叫。全然忘了自己这非凡处境。
船只在太湖中疾行了半刻左右,张凡从最初的刺激中醒来,心里也隐隐担心起来,这是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正想着,船速渐缓慢慢停在了一山边瀑布不远处,只见湖边上山万斤之水落下,形成回流漩涡,此处险地,船不能近,平常渔夫都会远远避开。
张凡急忙比划着手势说道:“不能过去,船会被吸进去,像滚轮一般在水里不得脱离。我可不像你是条大鱼。”
鲤精也知道这道理,所以远远便把船停了,接着他不由分说大嘴一张,一口将张凡吞了进去,没入水中,没了身影。
张凡正比划着手势,哪料一口被大鲤鱼吞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周围冰凉凉黏糊糊黑洞洞的。应该不是入胃,只在鱼嘴里。便略微放下心来。
该是要带我进那瀑布水下寻什么东西。
张凡此刻多少能猜测出一点大鲤鱼的想法。
果然,不过片刻,张凡被一口吐出,落在一块空地上。
张凡环顾四周,此处是一个山洞,黑暗潮湿,应该是在水底,但怎么形成一个有空气的山洞却不知道。
只见不远处有一株植物,发着茵茵绿光,离地面大概五六丈的高度,在这黑暗的山洞里,显得极为神秘。
张凡就是再傻,见此情形也知道,这怕是不得了的仙草。
当即明白了,这大鲤鱼知道此处有仙草,但它又无法攀爬,便想出让我帮他采摘。
他张凡费了一番功夫,摘下仙草。是一种类似葫芦藤的植物,只是要小太多,大概也就巴掌大小,其上还有一颗青翠欲滴的葫芦,拇指大小。
他取了仙草,来到鲤鱼边上,思量了一会,出言道:“大鲤鱼,我看你也不是坏鱼,不然这太湖上渔民总有死伤的,我想要这葫芦,你把草吃了,你看行不行?”
大鲤鱼听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在水中转了一圈,轻轻的拍了拍鱼尾,好像是同意了。
张凡随后也不多说,将仙草往水里一人扔,大鲤鱼一口吞下。
只是片刻,大鲤鱼浑身冒出滚滚黑液,周围的鱼虾瞬间浮出水面死了大片。
这还没完,只见黑液不再流出以后,这大鲤鱼两条鱼须由红变成金色,随后整个身体都变成金色,鱼鳞精光流转,两只眼睛也变得更加灵动。
一刻钟后,金光大减,大鲤鱼不再发光,但浑身依旧金灿灿的。张凡默默等着,不敢打扰。只知道这鲤鱼吃了仙草肯定是变得更不得了,现在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这大鲤鱼会不会一口吃了他或者把他丢在此处不管。
张凡此刻内心惶恐,煎熬的不行。毕竟十三岁的少年,这短短两个时辰,他经历了别人八辈子辈子也没经历过的神奇。现在又害怕这大鲤鱼过河拆桥,简直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