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兄弟，你是我爹，你是我爷爷，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给你磕头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得罪你的！”

　　“……”

　　那匹矮马旁，干瘦鼠眼捂着断臂，身子挣扎的像蛆，满脸鼻涕眼泪的哀声求饶。

　　“求你，求你了萧兄弟——我还有个老娘今年都七十多了，走路都得拄着拐，没了我她第二天就得进人锅里啊！”

　　“我嘴贱，我嫉妒你，可我真没想过要害你啊，我不敢的啊萧兄弟——你把我舌头割掉，别让我死行不行！”

　　“……”

　　他的求饶透着慌乱和凄厉，他努力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心软，可是这白面修罗充耳不闻，只顾着拿出绳索将他绑死。

　　“驾——”

　　马鞭轻挥，矮马小跑起来，在身后的雪地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线，凄嚎声如附骨幽魂般在夜空中盘旋不散。

　　“嗷——”

　　雪原旷野，四具人影齐刷刷扭头，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僵硬的步伐加快到寻常人的小跑速度，觅着那甜气和声音，仿佛不知疲倦般奔走过去。

　　一路上三三两两，蜂拥蚁聚。

　　渐渐地汇成黑潮，攒动向前，碾过大地穿过树林，沿途‘潮’声四起，犹如森罗地狱。

　　“呜——”

　　“嗷！！”

　　此起彼伏的叫声也让矮马紧张，都不用人挥鞭就加快了脚步，只是它太瘦了，爬坡的每一步都十分辛苦，嘴里呼出的白雾似蒸笼般，气喘吁吁，奋力抬蹄终于爬上了最后一级。

　　萧离摸摸马鬃，翻身下去。

　　此时天边隐隐泛白，站在山顶往下望，只见四五里地外，一片‘黑云’正缓缓压覆而来。

　　粗略一数，人头起码上千。

　　这个数字乍一看没有什么，但当它落到实处，上千张冻僵后诡异恐怖的面孔仅仅是站在那里盯着你，就足以让很多人精神崩溃。

　　更何况它们会动，会如恶鬼般食人，会拉着生者变得和它们一样，又近乎不死，在冷兵器时代，这就是让人绝望的无解梦魇。

　　“噗——”

　　旁边的矮马不安的打着响鼻。

　　萧离安抚的摸摸它的头，随即抽出腰刀，将马后的绳索砍断，眼看着干瘦鼠眼冻僵的尸体顺着积雪滑落，他心里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这个人直到弥留之际都以为是自己出言不逊得罪了人。

　　其实只是因为他想别人替他去死。

　　萧离没办法，只能让该死的人先死。

　　这世道很坏，还好他适应的很快，可恨可杀之人不计其数，这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他会慢慢来。

　　……………

　　东方既白，萧离回到队伍找到爷孙俩，黎老头被他吓了一跳，抓着小丫头的手哆嗦半天道：“你，你你——”

　　“巡完夜刚回来，没出什么情况吧？”萧离披着甲浑身血痂，看上去就好像从尸山血海刚杀回来一样。

　　“……”

　　黎老头人老成精，自然一眼认出这是赵克虎的甲，随后便明白了很多，眼神也随之变得复杂。

　　“没事，刘老大他们都在前头。”

　　说完，老头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赵家还有一家三口人，你得当点心。”

　　萧离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人都杀了，他不至于害怕这份因果，有本事就来找他循环，能将两个词连上那他也认了。

　　不过——

　　目光转向怯生生的小丫头，萧离思考片刻，道：“比起我，你们才要当心，那家人要是有什么情况就来找我。”

　　黎老头目光试探：

　　“你不打算……”

　　“我不做枉杀的事儿。”萧离说完转身便去了前头。

　　黎老头张了张嘴，神色有些懊悔，一夜之间这后生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萧离最开始的秉性。

　　这也曾是个菩萨低眉的人啊。

　　萧离骑马追赶，不一会便找到了刘老大，后者这会已经集结了队伍里的青壮，合计有二十来个人，给每人分发了木矛、树皮上身铠，此时正规整着队伍。

　　“回来了。”

　　见到他，包括刘老大在内的众人都神色复杂。

　　没人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就杀人的疯子。

　　除非这个疯子会主动去做些脏活累活。

　　因此无论心里多么排斥，刘老大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接纳，甚至对其‘委以重任’。

　　“来来来，萧兄弟，看看，以后这些就是你的人了。”刘老大拉着他到十余名青壮面前。

　　萧离扫了一眼。

　　嗯……都是刚收编进来的新人，至于昨晚上在篝火旁的那些巡夜老人，他一个都没见到。

　　“都愣着干嘛！叫萧头儿！”

　　“头儿。”

　　“萧头。”

　　“……”

　　声音稀稀拉拉，因为来时就听说了这位‘萧头儿’的凶名赫赫，青壮们情绪都不是很高。

　　萧离也不介意，点完头便看向刘老大：“一半儿的人都给了我，这是要给我什么任务吧？”

　　刘老大干笑两声。

　　“每个人都有任务。”

　　说完他指了指前面，用一种倚重的语气道：“不过萧兄弟悍勇，自然得大用。这十多号人交到你手里，以后这正面的清理巡护就得你多操心了。”

　　“……”

　　萧离了然的点了点头。

　　除了脸色难看的新人，其余老人都紧张的盯着他，暗暗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这个结果是他们昨晚商讨出来的，也是安排他这个刺头的最好方式，如果他不接受，那一个没用的刺头还留着有什么用？

　　“行。”

　　萧离欣然一笑：“开路交给我。”

　　众人神色一松。

　　眼看最危险的工作有人接手了，还不等他们开始吹捧，萧离却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条件。”

　　刘老大不动声色：“什么条件？兄弟你只管说。”

　　萧离指向外边那匹又老又慢的矮马。

　　“我要那匹马。”

　　“……”

　　那匹马是刘老大的，也是整个队伍唯一的马，平常都是用作探马来用，刘老大自己都舍不得骑。

　　但和有人开路相比，一匹驮马不算什么，况且有命要不一定有命骑，最后这马还不定是谁的呢。

　　一念至此，刘老大点头：“不就是匹马吗？宝马配英雄，今天就赠与萧兄弟了！”

　　“好！”

　　萧离翻身上马，兴冲冲的开路去了。

　　“……”

　　身后，一群人傻眼了。

　　该说不说不愧是疯子，手下人都不带就上去开路，这是哪朝哪代的猛将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