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亭,你感觉怎么样?”
二人出得镜州城来,回程路上,金燕看着正自满头大汗的柳月亭,出言关切道。而此刻的另一边,柳月亭的背上已然是又背负上了那个箩筐。
原来刚才从那杏淮人家出来之后,二人便一路开始讨论起要给师父买点什么东西才合适。后来在路过集市时,金燕忽然就灵机一动,买了一些这青凫国本地少见的“石首鱼”,兴致勃勃地要准备回去给师父做点好吃的菜肴。
只是这“石首鱼”本为是那东海特产,虽经由了行商运送入了这青凫国,一路之上却是使用了大量冰块才得以保存。
方才师姐弟二人买下这些石首鱼,店家便往箩筐中加了一些碎冰保鲜。
不过也兴许是山居之人以往也没怎么见过这等稀罕鱼,于是就生怕那鱼路上就坏了,金燕便也不顾那店家和柳月亭的极力反对,又坚持地往那箩筐中加冰得满满的。只是这样一来那箩筐就不知道重了多少,柳月亭此刻汗流浃背间,只觉得脚下沉重无比。
“我觉得还能行……不过,”上气不接下气间,柳月亭一道问声道,“这鱼真的需要这么多冰吗?”
“是啊!”金燕就道,“这不是海鱼吗,就是要多冰才能保持新鲜啊。要做好一道菜,材料可是很重要!”
柳月亭一听,自忖着也并不精于这厨房之事,当下遂也就只得无奈感叹。
沿着镜州城西的古道走了数里,快要到之前的那处林荫茶铺,二人听到那前方林子之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许多人高声言笑的声音。当即各自会心一笑,都想着,看来那店家小哥的生意现在还不错呢。
不过待得走到了三叉路口,二人往那茶铺看去,才发现情况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只见那茶铺中此时正站有许多人,个个均作着山贼打扮,茶铺内的桌子都被打翻了来,凳子也都四处散落着。而那店家男子正自趴在了地上,一脸的苦相,他面前站立的一个人正在不时用脚踏在了他的肩膀上揉踩着,周围众人纷纷嬉笑不已。
“你们是什么人!”
师姐弟这边,见状如此,二人便当即赶了过去,柳月亭口中一声厉喝道。
闻声,那边众人停止了嬉闹,齐向二人看来。其中,刚才那位用脚踩人的男子将鞋背在那店家男子身下擦拭了几下,然后走上两步,向着二人笑道:“你们又是谁,没看到本大爷正在找乐子吗?”
“两位不要管我了,你们快走吧!”那地上的店家男子认出二人,口中有些凄惨地喊道一声。
“哈哈哈哈……”跟着时,那踩人男子高声大笑,又向着二人道,“你们听到了吗,叫你们不要管闲事啊!”
金燕叱道:“不管你们是谁,光天化日之下,在此地这般欺压良民便是不该!”
“什么?良民?哈哈哈哈……”那男子闻言又笑,他周围人群中顿时也有人跟着笑了起来,随后那男子又问道了一声,“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
眼见那一众山贼此刻笑得人仰马翻,金燕当即秀眉一蹙,厉声道:“我们不用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此刻正在欺辱于人的却是尔等这帮乱贼!”
“好好好!”那男子大笑中连连叫声道,随后面色一凝,道,“你们不知道他是谁,那我便告诉你们我是谁。那尊姓一岳,大名横江的,便是在下了。”
岳横江?
金燕和柳月亭二人相顾骇然,这名字他们自也正是有所耳闻。此人原本是那中原一带有名的河盗,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做上了那山贼勾当,还伙同了一众山贼团伙创立了一个叫做“绿林兄弟会”的山贼帮派,这几年间也时常在青凫国中活动,不但占山为寇,劫掠行商客旅无数,兼还打家劫舍,滋扰青凫子民无算。
“你便是那‘绿林兄弟会’帮主岳横江?”听他自报家门,金燕当即踏前一步,厉声问道。
“没错,”看到二人似乎正晓得自己,岳横江得意一笑,道,“你既然已知晓了我们兄弟会的大名,那你也就该当晓得,地上的这位老兄,那可原本是我们兄弟会中的二把手了吧?”
闻言如此,金燕和柳月亭二人就不禁往那地上之人看去,那人见状慌忙说道:“二位不要相信他啊!在下早已脱离了兄弟会十多年了,如今也只想做点正经营生啊……”
金燕此刻不由心念电闪,眼前这店家小哥的身份虽然还待确认,不过那自报家门的大盗岳横江却是跑不掉了。
眼下自己这边二人下山来,虽不为专门除暴安良,不过既然撞见了这等不平之事,自己身为天墨弟子又岂有退缩之理。
只是又所虑者,那岳横江身边正带了好多爪牙,倘若真是要动起了手来,自己和师弟二人难免寡不敌众,却又需得想个法子才行……
“哼,我并不知道这位小哥是谁,不过对于阁下的名声倒是有所耳闻!”一番思量之后,自忖谋略妥当,金燕遂定心而道,“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我们就会怕了你,眼下我们后面还有不少同门正在往这边过来,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天墨门人个个皆是嫉恶如仇之辈,你们要是识相的话……”
“哈哈哈哈--”
只是还没待她说完,那岳横江便仿佛听到了多大乐事一般,又大笑起来。之后,于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间,强自辛苦地一忍笑意,向着周围人道:“你们听到了吗,一介小小女子还敢在我们面前说什么‘嫉恶如仇’?”
周围那一众山贼间不禁又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金燕这边,只当即俏脸一沉。
“很好很好!”那岳横江笑了好一阵,这才好不容易勉强止住了,抚掌而道,“你们两个天墨小弟子当真是无知无畏!我不管你们后面还有多少同门要来,但倘若今日我等兄弟,被你们两个小弟子的几句口舌之言吓退,那以后也不用在道上混了。”
金燕口中径自唾弃一声,道:“我看你们可不就是一群只敢仗着人多势众的乌合之辈吗?难道也是要顾及什么颜面的吗?”
“好、好!”闻言,岳横江不怒反笑,口中桀桀有声,脸上狞笑之色闪现,转头往身后众人看去,用手指向那周围一干人,转动着指完了一周,同时口中喊道了,“你们,谁都不许帮忙啊!”
随后时,他又回过了身来,向着二人这边勾了勾手掌,放言道:“来吧,你们一起上吧!”
二人这边,金燕刚才搬出天墨弟子的威名,又说自己这边还有后援没来,原本是想看看能否让这帮人知难而退,但却被岳横江和他的小弟们一顿嘲笑,当即便脸色不悦。不过,后来又看到岳横江这厮竟尔如此托大,竟然还想要单挑?
一时不禁就正中下怀,心下暗喜,当下遂回过头来,对着柳月亭说道:“月亭,你就在这里等着,看我怎么教训那贼人!”
言罢,她随即便拔出了自己的白虹剑,抬剑一指前方,口中娇叱声道:“哼,乱人贼子!那就便请赐教了!”跟着就要往前冲出,这时突然从旁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
“哎呀!这位小娘子,你可千万别要冲动呀……”
却是此刻眼看那女子竟似不知天高地厚般的准备要和岳横江动手,地上的那位店家老哥慌忙之中正自口中喊叫声道。
金燕这一身形甫动间,闻声一窒,脸上红了红,当即向那地上之人怒目而视,口中一声嗔道:“你还说!”
那边顿时只得悻悻不语。接着时,金燕也不再去理会他,手中剑光一闪,身子已然冲了过去。
那边岳横江见状,回身不慌不忙地从桌子上抽出一柄刀来。又见那刀刚拔出来一点时,乍一看就是那普通大刀的样貌,不过待得完全抽出来时竟尔几乎有一人之长,却是一柄加大号的坠环刀。
长长的刀身在阳光下明晃晃的,看着颇有几分骇人。
岳横江抽出那长刀后,回身便格挡下了金燕的一招攻击,随后二人便战作了一起。
此刻周围的人都散了开去,留出了中间的一片场地。柳月亭这边看去,师姐此时正在使用本门中的金象剑道对阵那岳横江。
而又说这金象剑道,本是一道蕴含着两仪之道的剑法,攻守兼备,讲究圆转自如。不过柳月亭这会儿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眼下那岳横江手中一柄硕大长刀,挥舞中竟也防守严密,长兵优势之下,金燕一时间几乎连近身的机会都少有。
他知道金燕刚才叫他在旁边看着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全,但此刻眼看如此形势,内心中又不禁开始隐隐为她担忧起来,不觉间已将那箩筐的盖子打开,将自己的那柄绑在了内壁上的剑取出,握在了手中。
“啊!”
突然之间,金燕一边肩头被岳横江倒转的刀柄杵击一下,不禁口中轻出一声,余势中,身形接连踉跄而退。
岳横江一击得手,面上甚有快意之色,当即便伸出了一只手,朝向那正倒退不稳的女子肩头抓去。眼看就要得手之际,他不禁心气一振,耳边仿佛也已然听到了周围弟兄们的喝彩之声,不过就在下一刻时,在这道虚无的声音之外,他突然是真切地听到旁边骤然传来一道急急的破风之声。
本能反应间,他当即横刀一挡,紧接着身前便“呛啷”一声响起一道刀剑撞击的声音。定睛看去时,原来是那刚才站在一旁的少年,在这顷刻间正举剑攻到。
“你没事吧?”
柳月亭一击挡下岳横江,转头向着那倒退不稳中一跤坐倒了的金燕,口中有些焦急道。
“我没事,你小心了!”
金燕此刻坐在地上,不顾那肩头的一阵剧痛,抬头咬了咬嘴唇,蹙眉而道。
接着来,岳横江遂又对上了柳月亭的剑法,原本从刚刚那招裹挟了隐隐风声的一击开始,他就暗自诧异,稍后和柳月亭来回换招之时更又是一惊。
原本明明都是同样的剑法,不过因由于柳月亭那更加敏捷自如的身法,一上来对上岳横江便并不如何落于下风,甚至十数招之后还让他找到了一些对手的破绽。
那岳横江虽然方才与金燕相斗,一套刀法使得圆转自如,但使用这般的长刀作战,出刀与变招之间终究还是会有所间隙。而时下柳月亭则常常凭借了敏锐身手的优势,屡屡抓住了他出招时机,长剑看准使出,或削或刺间,迫得岳横江连连断了招式。
“小子,你很奸诈嘛!”
岳横江几次三番被打断出招,不禁脱口喝骂道。
“只怕还奸诈不过你!”
柳月亭手上丝毫未缓,口中道。
“好好好!”
岳横江怒意中笑,不过凭他作为一名老江湖,临敌经验是何等丰富。随即只见他做了一个双手握刀从右往左横扫的动作,柳月亭见状时果然挥剑往他的右边身位斩去,想要在他出招之前伤他手腕断招。
不过真待柳月亭的剑快要划斩到位,岳横江右手握刀突然往下沉去,同时左手松开刀柄,往柳月亭的右肩头拍去。
柳月亭回防不及,肩头中招,身子顺势往右侧偏去。岳横江见状,举刀便朝他左肩劈下。
然而,顷刻之间,眼看就要砍中,只见柳月亭右转身中,左手一抬,已然将手中的剑鞘横在了身前。岳横江的长刀劈在那剑鞘上,当即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火花。
原来刚才柳月亭拔剑之后却并未丢弃剑鞘,在这原本难以还手的紧要关头,他突然使出了自己先前练习过的那套双刀流剑法来,将那左手中的剑鞘当了副剑来作格挡。
天墨入门弟子的佩剑,剑鞘也一样是使用白钢制成。柳月亭转眼看了看手中的剑鞘,见除了有一丝的细微划痕,其他也并无异样,后续时,索性便同时使用了长剑和剑鞘战斗起来。
岳横江乍一对上这等剑法,一时间连连受挫,十数招下来,中途竟几无还手之力。而且就算是在这只全力自保的情况下,自己也还是被那奇怪的剑鞘给扫中了几次。
一想这倘若不是剑鞘,而是那真正的剑刃,岳横江不禁心下骇然,冷汗涔涔,正想自己纵横江湖,但以往也从未见过这等剑法。当即一番沉着判断之后,果决使出全力,将手中大刀往柳月亭的左侧身子连劈数下。
柳月亭这边,他双剑剑法本是初练,相比起右手来,左手力量始终有所不及。此刻在他连连使用剑鞘格挡,突然是在其中的一击之下被震脱了手中剑鞘--
“小子,你花招很多,就是太也冒失了!”
岳横江那边见状一声大喊,同时当即横刀从右而左,一个奋力横扫间,已然狰狞扭曲的面目上,口沫横飞着:“这会让你丢掉性命!”
吞吐着狰狞寒芒的长刀,顷刻之间,电光火石般地从左横扫过来!
而柳月亭这边,他刚才连连格挡重击,左侧半边身子已然隐隐发麻,剑鞘脱手后又怔了一下,此刻面对岳横江这凝聚了全身之力的雷霆一击,一时间竟已然是躲避不及。
就在这生死一瞬,他刹那间感觉到肩头上被人踩踏了一下。接着,他的身子便在那余势中不住往后倾倒,堪堪躲过了那夺命一刀。
随即时,但见就在他刚才的站立之处,上空,金燕借由了方才踩在他肩上的那股力道,此时已然凌空而起,同时正右手举剑,平指向右。须臾,在身子升到了最高点、就要开始下落的同时,她右手中剑忽而上举,斜指向天,同时刚才正捏了剑诀的左手也倏然而上,一起握住了剑柄。
刹那间,如骄阳当空,她手中那柄“白虹”剑上猛然爆发出了一道耀眼之极的橙色烈焰!
空中,巨大的火焰声,呼啸着,掩盖了下方所有的声音。
下一刻时,恍如那从九天之上落入凡尘的女武神,金燕从空中急急而落。同时,将着手中那柄此刻仿佛裹挟了骄阳烈焰的长剑,于岳横江的头肩上方,当空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