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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同道

苍墨剑华录 镌刻晨霜 5791 2024-11-12 09:08

  大殿内霎时间鸦雀无声。

  “抱歉,秦师兄,承让了!”

  柳月亭停剑一刻,刹那间又觉得有所不妥,忙撤了剑,向秦元辙拱手而道。

  秦元辙眼角微微抽搐,“呛啷”一声回剑于鞘,口中冷哼一声,沉脸转身,径自往大殿外行去。在场的天都峰弟子中有一阵小声议论声起,不时有人回头看来间,也陆续跟着去了。

  柳月亭朝向离去的天都峰众人望了望,一脸无奈着,回过头来,向袁迎舟垂首揖道了一声:“师父。”

  袁迎舟向他点了点头,目露几分期许之色,一转首向着了秦元辙的师父清机道人,说道:“师叔,月亭他刚才也是无心之举,还请师叔莫要责怪。”

  清机道人微眯眼一笑,气定神闲道:“这也只能怪元辙他自己,却与你那徒儿无关。只是,那招数,”说道之中,他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清殊道人,后续问声道,“以往我等可曾见过这般剑法?”

  清殊道人目露精光,口中低沉道:“正道中自然是没有见过,只怕那魔道中却不少见!”

  声音不大,不过却有如平地惊雷--

  此言一出,柳月亭顿时心头一凛,殿内众人间也不住接头议论。

  袁迎舟愕然间惊诧一声:“不知师叔这是何意?”

  清殊道人径自云淡风轻道:“以这等诡诈的剑招,又岂能是我正道中所有呢?”

  袁迎舟皱眉道:“可是师叔,月亭的这套剑法跟当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似乎有所犹豫了一阵之后,方才又道,“师叔,我看月亭的这套剑法跟当年祝师弟的剑法并不相同,还请明鉴。”

  此言道出时,一旁的韩东沧也不禁一怔,当即稍一沉吟,也向着清殊道人道:“是啊,师叔,我看柳月亭这剑法跟祝……祝师兄确实不尽相同,也许便是我正道中人所创也未可知啊。”

  清殊道人不理会他二人,只是口中又径自而道:“确实不同,只怕却是更加邪气吧!还有,”随后时他看向二人,冷冷一声道,“那已被逐出门户之人,你们却为何还要以师兄师弟相称?”

  “好了,你们叔侄也不要再争了,弟子们面前,也不顾及一下身份与体统。”此时从旁一道劝解声起,却是清机道人眼见三人两边各执一词,正自说道,“其中是非,也许我们来问一问月亭弟子便当揭晓。”

  袁迎舟脸上神色闪现一阵,向着清机道人,口中应承了一声道:“是,请师叔明鉴。”

  “嗯。”清机道人向他点了点头,然后转头过来看向柳月亭,沉着淡然道,“柳月亭,我们有话要问你,你当要如实相告。”

  见这当下,师父为了自己而与清殊太师叔争执,人前的柳月亭本来正自心生惶恐,听到清机道人口中如此说道,忙一揖而道:“是,不敢隐瞒太师叔!”

  清机道人颔首目许,续道:“我且问你,你这套剑法是从何而来?”

  柳月亭恭声道:“回禀太师叔,这套剑法是我小时候从我爹娘处学来。”

  清机道人道:“那你爹娘是什么人?”

  柳月亭面色一苦,道:“回禀太师叔,我爹与我娘已经于十年前离世,我小时候和爹娘一起住在故姜国村庄,他们都只是寻常子民……”

  “哼,寻常子民又岂会使得这等剑法?”这时忽而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却是出自一旁的清殊道人之口。

  柳月亭心中一凛,又道:“我娘说我爹早年曾是一名云游剑客,所以会使得一点剑法。”

  清机道人朝向一边面若罩霜的清殊道人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向着柳月亭道:“那你爹娘的名讳是?”

  柳月亭一揖道:“回禀太师叔,我爹叫柳吟风,我娘叫柳青儿,他们都是姜国人氏……”

  “两位师叔,”

  柳月亭话说一半,前方袁迎舟忽而摆摆手打断了他,然后接过话头,向着清殊与清机二人,继续道:“当年我将月亭收入门中,原是一位故人所托,我相信他的清白。另外,我看他现在所使的这套剑法,也不似以往我们所见过的那些魔教剑法,虽然也有些剑走偏锋,不过却也颇有精妙之处。这剑法未曾为那魔教所用,或许本该可算是一件幸事。”

  当下闻言,清殊道人眉间稍展,向着袁迎舟道:“我看你这弟子也不算愚钝之人,但却一直无法炼气,你当初可曾经探查过了他的经脉气海?”

  袁迎舟知他意指,微一沉吟,应道:“我当时确实没有探查到四象脉气,不过每个人的体质原有不同,又抑或是那双象行……”

  “这些都是一些虚无缥缈之言,想我天墨一门千年以来多少芸芸弟子,其间从也未曾有人身兼两道真气。”清殊道人口中冷然截道,后续他看向袁迎舟,沉声而道,“如今凡我天墨门下弟子,均需探查明了四象脉气方才能够收入,门中所有弟子只能走炼气一道。而至于其中原因,想必你也是知晓!”

  袁迎舟面色一凝,道:“这点我明白。只是月亭他实乃故人所托,我将他收留于蕴秀峰上,还请师叔能够破例特许。”

  清殊道人此时闭眼冥想片刻,方才徐徐开眼,道:“如今,你这弟子无法炼气倒是可以先不作紧,只是他这身份……”

  说到这里时,他稍有停顿:“刚才他说他爹名叫‘柳吟风’,可是最近数十年来,江湖中却似乎并没有传过这号人物。看他那所传下剑法,竟似若有隐隐制衡我门中‘金象剑道’之势,这种人不该是籍籍无名。再看那剑法中诸般招数怪奇多变,只为图胜,颇具魔教剑法诡道神髓,说不定便是那魔教中人。”

  这一闻言时,袁迎舟当即惊诧万分,应声而道:“师叔这是何指?月亭这孩子自小在我蕴秀峰一门中长大,心性纯良,却断不会是魔教中人!”

  清殊道人冷笑一声,道:“不是魔教中人,只怕也是魔教余裔!”

  一时之间,当今天墨门中威望最高的二人,后续话头一直着落在了魔教之上。

  殿内此刻,众生百相。

  当下,那个独自站在人群前方的少年,又仿佛是站在了一个正自逐渐脱离于这个世界的地方。垂首着面色不住沉去时,不禁正想起了以前还小时,他阿娘的口中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来。

  二十多年前,正是因为当时的那一场持续多年的魔教乱世,他阿爹游历天下四处惩恶扬善,救助苦难子民,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他阿娘来,二人方才结识。再后来时,魔教颓败,世间邪魔退避,神州大地气象一新,二人自此隐居于姜国留夏村,这才有了后来的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更想起那十年之前,也是在那留夏村,正是因为他阿爹拼死抵抗住那许多前来寻仇的魔教恶人,他和阿娘才得以逃生,最后辗转来到这边陲青凫国。

  他心中悲戚,阿爹他不仅不是魔教中人,反而是曾经救济了世间许多苦难子民于魔教水火的正气侠士。当下之际,此情此景,一时勾动起内心中那段尘封的苦涩回忆,竟是悲苦不已。

  有泪水涌在眼眶,朦胧中,他看到前方师父几人还在为了自己而争论着。有嗡鸣声在耳中,双耳间,他听到周围如潮般的言语声逐渐汇成一片,又渐渐渺然远去。

  “我爹他不是魔教中人。”

  恍然之中,一道仿佛饱含了苦楚的低沉话音,自说自话般的。此时此刻,那个内心痛苦挣扎着的人仿佛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缓缓抬起头来时,双眼中已是模糊,即似是凄楚之泪光,又若是竟含了喷薄之恨意。

  大殿之上,袁迎舟和韩东沧二人仍在同清殊道人言论着,旁边的清机道人一时闭目未语。

  最左侧的笼月峰门主莘瑶原本也静默着,似乎并没有打算插足此事,但此时她身旁一个少女一边不时回头着,一边拉扯动她的衣角。她微微转动目光,朝向那个正背对了人群,独自站在最前方的少年望去,不禁也为之叹息一声,向他温言一声道:“月亭,你放心吧,眼下也无凭据,想必你太师叔也不会把你当做魔教后裔。”

  柳月亭转头向莘瑶和那少女看去,微微颔首表意。

  莘瑶向他一点头,随后也起了身来,向着一边正自闭目神思的清机道人,行礼道:“师叔,柳月亭他阿爹虽未闻其名,但也不能断定就是那魔教中人。我们正道讲求宽恕与恩护之道,还望师叔能够主持公道!”

  清机道人当下兀自合眼,只是口中吟来:“因果本相循,妄断轮回才终有今日之果……”

  罢了,他缓缓立身,向着清殊道人说道:“师兄啊,我看月亭弟子虽创这奇异剑法,但却并没有像那祝师侄一样酿成杀生之祸来。如今他爹是否跟魔教有染尚无定论,此事姑且就先放下了吧。”

  清殊道人默然一刻。

  身为如今天墨门中辈分最高之人,一生之中不知与魔教斗争过多少次来,眼下虽然对那‘柳吟风’之名未曾听闻得,但却自认对那诸般魔教功法绝不会看走眼。

  如今,柳月亭那剑法虽然不是魔教中现有功法,但分明隐隐间与以往见过的魔教剑法有着不少渊源,至少是有迹可循,只是也正如同方才莘瑶所说,一时并无凭据来。

  此刻他一番思绪罢了,向着柳月亭,凛然而道:“柳月亭,眼下你几位师叔皆极力为你求情,对于你是否是魔教余裔,我念正道之义先不妄下定论。但你那魔道剑法却不得再使,你可明白?”

  柳月亭低垂着头,口中道:“弟子不敢再为难师父师叔们为我操心,但那剑法本传自家父,而家父曾经也是一位抗争魔教的侠义之士,最后更是死于魔教之手。如今那剑法我不用便了,只是那却也并不是什么魔道剑法。”

  “还不知悔改!”清殊道人眉目一轩,声色俱厉道,“我天墨门中本来只存炼气弟子,想你炼气无门,我是看你师父师叔之面才不苛责于你,你该当知悉感恩才是!”

  柳月亭就不禁往师父袁迎舟那边望去,虽见他正自脸有难色,向自己微微摇头,但也一个紧咬牙转头回来,一口吸气间,有所颤抖的声音道:“弟子无时不刻不对恩师感恩图报,只是弟子也实不愿再因为这个人修炼之事而让师父难堪。”说到这里时,他话音中已然决绝含恨,这一刻,仿佛以往许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怨意通通涌上心头,“弟子不明白为何身为天墨弟子就非要炼气,不然就是异类,为人非议,明明我们门中还有其他剑法,难道不炼气就不能行侠仗义了吗,还是说不炼气就不是正道弟子了吗……”

  “还不住口!你已堕入魔道,你可知晓!”

  不待他说完时,大殿中一声震怒叱喝,清殊道人已然是怒不可遏。

  袁迎舟脸色大变,忙向着清殊道人道:“请师叔息怒!月亭他现今走了错路,就由我督促他导正便是。”

  清殊道人双目之中光芒一闪再闪:“我看他是入魔已深却还不自知,倘若他自己不能意识到孰正孰邪,旁人又何以能改变得他来?”说到这里时,他又一看向柳月亭,眼角抽动,声色俱厉道,“我且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否能自行摈弃你那魔道剑法?”

  柳月亭牙齿直欲要将嘴唇咬出血来,长揖到地,俯身而道:“太师叔,弟子说过不会再使那剑法,就不会再使,诸位长辈与师门同道为证。但那剑法传自家父,弟子却无法将它视作魔道剑法。”

  “好好好!”清殊道人怒极反笑,眼中如欲喷火,一拂袖,口中断然道,“你既然已不能自弃邪魔之道,那你就也不再是我正道弟子!”

  此言一出,殿上众弟子尽皆心头大震,惶然不知所措。

  袁迎舟面色煞白,走出两步,转身向着清殊道人单膝跪地,抱拳道:“师叔,月亭他既然已经答应不再用那剑法,又何必再如此矫枉过正?就请师叔恩准,由我督促他恪守正道吧!”

  “哼!”清殊道人口中冷哼一声,向着袁迎舟道,“你可别忘了二十年前你师父清胤真人是怎么死的!倘若不是当初容留那孽徒于门中,终至酿祸,我天墨门又怎会分裂成气剑两派导致元气大损,若非如此,后又岂会让魔教几乎逼至绝境?”

  说到这里,他一看柳月亭,续道:“如今倘若只是你蕴秀峰上留着这种祸患,我自是不敢多言,但你如今还是这天墨掌门,更不该忘了前车之鉴,当知小患也可招致灭门大祸。蕴秀峰与天墨门,小家与大家,其中孰重孰轻,你自当知晓!”

  袁迎舟面色深沉不已,清殊道人此刻口中的厉语化作那历历往事一一在心中如刀割过,一时踌躇万千。

  “请太师叔开恩,不要赶月亭出门!”

  全场众人的震骇莫名中,一道略微有些怯意的女子声音响起,随即人群间跑出一个女子来,跪在了柳月亭旁边,手上合揖道。却是蕴秀峰金燕眼见师父袁迎舟此刻犹豫难定,正自跪地祈求。

  大殿中有一时的鸦雀无声,接着时,落仞峰众人间又走出了一人来,跪揖道:“弟子落仞峰奚常,恳求太师叔宽恕柳师弟!”

  跟着笼月峰众人间也有弟子越众而出:“弟子笼月峰王红叶,恳请太师叔留情!”

  这时反应过来,剩余的蕴秀峰众人也纷纷上前,跪揖恳求。

  再而,过得些许时分,参合峰众人间也有二人拉扯着行出,陆续言道:“弟子宋诣,请求师父开恩处理。”、“弟子罗焕,请求师父开恩。”

  之后,人群间又纷纷走出了许多人来,同样跪地祈求着。

  各种恳求之声一时间在大殿上起伏一片,清殊道人直是面无血色,如今自己处理门户之事,别人也就罢了,竟连自己门下弟子也有异声,当即手指着罗宋二人,喝声道:“你们!是都反了吗?”

  此时跪地而望的宋诣,转头看了看身旁匍匐而跪、脸面朝地的罗焕,脸色稍变,就只得默默一咬牙回过头来,强自一拱手挺胸,向着清殊道人回禀道:“师父,弟子与柳师弟过去也有所相识,弟子也认为他不会是那邪魔之辈,还请师父从宽处理!”

  “嘿嘿,师兄啊,你看现下这像不像那二十五年之前?”清殊道人原本还待要再向二人训斥一番,这时旁边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却是清机道人正自开口向他说道,声音恬淡而悠然,“难道那当年之事你还想要再来一次吗?如今我们都老了,不如就交给后辈们了吧。”

  这一闻言,清殊道人言行尽皆一滞,霎时间心生来万千无奈,一时只觉心灰意懒。他遂又转身负手而立,须臾之后,已然气随心平,只有口中淡淡道来:“迎舟,这里就交给你吧。只是,”他说到这里时一顿,目光已然越过了大殿门窗,落在了那后山的缥缈青峰之上,“刚才我对你所说的那些话,你也须得再想一想--”

  言罢时,他再度往此刻大殿中那跪着的许多弟子看去,目光一凝,转身往后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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