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激荡,酒气如龙如虎,倒影下褚雨霓眸含辰光。
这位女子道家圣人在圣人里战力不算靠前,些许后起晚辈都迈在她的前头。当然,不乏有她万载来不曾出手的缘故。
自她合道成圣人后,有载的出手次数不过寥寥数次。举世震惊的一次便是提着金蛟剪,剪断佛家百年气运,引得尚证得佛圣果位的佛祖一掌镇压。
那场大战结局如何,哪怕抱璞境老祖师们都未曾窥探到一星半点,是被祖境大人物掩盖天机。隐世在天外天的妖祖亲自出手,挡下那一击,将其救下带至天外天。后世出手的次数几乎没有,以至于众人纷纷猜测其合道何道。
褚雨霓放在酒杯,身形消散,在一处无人的巷子里现出身形。左思右想后,觉得不妥,便一挥袖幻作寻常人家小姐模样,手里握着一把花鸟扇。许是想到什么,她掩袖笑着,等到从巷子出来已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女子,身侧还有位丫头侍女陪着。
她与侍女低声交谈,好奇地游走于长街两侧贩卖的小贩,倒颇有几分未见世面的富家小姐。结果便见人群中一位少年直直朝她撞来,她“哎呦”一声倒在地上。
身侧丫头见自家小姐被人撞到在地,赶忙弯腰将小姐扶起,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萧逸君见自己撞到人,惊慌失措,亦顾不及自己摔倒,连掉落的纸墨都来不及捡,忙着起身想去扶,可又担心男女授受不亲,伸出的手儿又缩回来,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道歉道:“这位小姐实在对不住,对不住。”
此处的动静惊动不少路人侧目,只是众人却无有过多停留,这般情形街上一天没有发生十回,也有发生八回,委实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被丫头搀扶起来的褚雨霓甩甩玉手掸去衣裙上的尘土,抬起眼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当瞥见少年腰间悬挂的香囊时,脸上一黑。她本想说什么,见自家丫头埋怨道:“你怎么走……”
褚雨霓拿花鸟扇挡住丫头,小声斥道:“不许无礼。”
被拦下的丫头嘟嘟嘴,退到褚雨霓身后。
萧逸君赶忙行礼,致歉道:“小可适才心绪缠绕,一时忘记看路,故而冲撞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褚雨霓用花鸟扇托起萧逸君,笑道:“无妨,谁人还没有个出神的时候。”
萧逸君抬起头才有心思看撞到的姑娘是何容貌,说得多惊艳,却给人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他腼腆地笑着,询问道:“姑娘,有没有受伤,后头有家药铺,可否需要小可陪你过去瞧瞧?”
褚雨霓笑着摇摇头:“倒没有受伤,反倒公子,手掌都擦破皮了。”
萧逸君弯腰捡起散落的纸墨,扫去纸张的沙粒,道:“皮外伤,不碍事。”
褚雨霓有意无意瞥了眼悬挂在萧逸君腰侧的香囊,问道:“公子的香囊款式瞧着倒是罕见。”
香囊上的图案所图的不过是个寓意,所以香囊上要嘛是寓意极好的字,要嘛亦是绣有鹤,牡丹之属的图案,像这般什么图案都不锈的倒是极少见。
两人并排在街上走着,褚雨霓的丫头撑伞紧随二人其后半步。
萧逸君低头瞥了眼香囊说道:“是家里长辈相送,难得的是片心意。”
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女子看香囊的眼神有丝丝不对。只是那种感觉是从心底莫名其妙升起,女子也不曾流露有何异常,遂没有在意。
褚雨霓怔怔出神,心生紧绷,此番意外太多,若不是暗中有人做手脚,便是缘分使然。先前她观少年修行的法门虽知是道家正宗心法,却未曾料竟与她渊源颇深。
少年修习的那部心法是昔年她师尊所创,分为两册,一册只传门下嫡传,尚有一册传于天下。只是自从她师尊羽化,那册只传嫡传的心法被乾元冲虚观视为根本之一,是观内最高心经,没有之一,便是历代掌教想要修习都是困难重重。
至于那册传于天下的,观内藏书阁确有一卷,只是修习的弟子少之又少,观内如今比之好的心法比比皆是,实在无法令观内弟子高看。外界万年辗转,大都是残卷,想要凑齐都是极为不易,所以还能得见师尊传世之作,她仍是很意外。
褚雨霓记起数十年前,有处秘境现世,虽不及胜境,也引起无数散修的骚动,因为传言现世的秘境有一册失传万载的道家心法。因而可能是她师尊流传于世的那册心法,所以她便上了心,事后与门下子弟证实,那册心法确为《洞华心法》。只是《洞华心法》被一位年轻男子夺得,可那男子亦被同行伙伴偷袭,重伤逃走,下落不明。
少年的师尊应该便是那名男子了,褚雨霓想道,如此说来,这少年应当算是自己的后生晚辈了。作为可能是世上唯二修炼《洞华心法》的人,褚雨霓莫名对少年渐生好感。
“公子倒是孝顺。”褚雨霓手里花鸟扇时不时扇一下,夸赞道。
萧逸君瞧着心里一酸,想起师尊遗落的纸扇,在他师尊手里才是真真如谪仙一般的风采,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师尊。他将思绪拉回,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笑道:“姑娘是何方人士?口音听着倒生疏。”
褚雨霓是何等聪慧,自然听出萧逸君的弦外音,随便编个理由道:“公子好耳力,小女是东陵国人氏,跟随族中兄弟来此地经商。”
“东陵国。”萧逸君默念道,大夏朝的堪舆图有所记载,东北毗邻东陵,西与渝国、天启朝接壤,南有后齐、淄临、东梁等诸国。“路途遥远,一路上是否辛苦?”
褚雨霓低头思索,许久道:“若说辛苦,自是辛苦的,荒山恶河,一路风餐露宿,比不得家里安稳自在。可让小女重新选择,小女仍是会选择走这一遭,行万里路,一路走走停停,尝尽人间酸甜,阅尽世俗苦辣,又有族中兄长照顾,是不苦的。”
萧逸君听着,露出神往的神情,仰头道:“若有机会倒想出去见识见识大好山河。”
“公子可是有苦衷?”褚雨霓问道。
萧逸君暗自苦笑,自己本事还没学齐就想着出门游历了。他道:“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自身阅历尚不足以撑起自己远游。”
褚雨霓微微一愣,昔年他师尊亦说过类似这般的话,一时不禁神游。
三人顺着大街走到一处码头渡口,无数赤裸着上身的壮汉盯着大日在码头搬运货物,汗流浃背。到底是为一家生计,如今商贸频繁,各中利益不菲,这些个在码头营生的汉子只要肯辛苦劳作,养活一家老小并非难事。
褚雨霓谎称临近宅院不远,便以族中长辈担心为由,与萧逸君告辞。
萧逸君瞧着日头当空,已是中午,道:“小可萧逸君,还不知姑娘芳名?”
“褚雨霓!”褚雨霓答道。
萧逸君行礼道:“那小可就不远送,姑娘有缘再会!”
“萧公子稍等。”
褚雨霓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物件,递给萧逸君。萧逸君接过,发现是一枚令牌,疑惑地问道:“姑娘,这是……”
褚雨霓解惑道:“小女与公子兴致相投,此令是去年途径一处道观,观内真人所赠,亦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想着日后公子若行走江湖兴许用得着,便当见面礼赠予公子了。”
“这,这怎可?”萧逸君慌乱地拒绝道。
“知己难求,公子便莫要推脱了。”
“姑娘,姑娘!”
褚雨霓见萧逸君还欲追来,袖子一挥,施展迷魂小术定住萧逸君,随后与丫头二人渐渐走远。转至一处巷子,撤去法术,化作一缕青烟重新回到天水客栈。
等到萧逸君回神,已然不见二人踪影。慌乱之中在码头四下询问,却未果,码头壮汉都说见过两人,可当问及二人往何处去时,却无一人知晓。
萧逸君拿着那枚令牌端详,玉质地,不过掌心大小,入手极为轻巧。正面精心篆刻有三朵芙蓉,背面仅有二字: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