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洪每日以元鹿诀练功不辍,只是进境异常缓慢。
按丹田充盈的量计算,每日炼化的精元不过是沧海一粟。
修炼日久,竟渐生绝望。
由此,他明白,清虚真人曾提及的根骨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根骨绝佳的修道胚子,天生与天地灵气亲和,压根就没有感气障碍,并且炼气时声势浩大,如山呼海啸,冲境势头不止,筑基前三境,一跃而过。
比魏大洪这种根骨不佳的,快了何止千倍万倍。
在感气境前徘徊了这么久,魏大洪还是没有放弃过他能一飞冲天的期望,但现实是,在长生之路上,他走不长远。
按照现在的进境,用多少年时间,才能突破出窍境?
十年?二十年?魏大洪不敢想象。
虽然清虚真人常说,天骄虽有天赋异禀,得天独厚之利,然心境坚韧者亦可奋起直追。
但魏大洪心中绝望无力之感日盛,已对未来产生深深恐惧了。
在闭关修炼了将近月余时后,他终于无以为继。
再次进了清虚真人卧房,他在书架上随意翻着,想以此排解心中忧闷。
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本书,《火球术》。
魏大洪看着这本法术册子,眼神微动。
元鹿诀之感应篇只是一部炼气化精的功法,并无任何玄奇法术记载。
以前清虚真人无意中展示过一手控火术,其中玄妙之处,仍让他历历在目。
或许自己该修习一下法术,转移下注意力?
否则,长此以往,心境怕是要入魔了。
火球术并不复杂,以元精点燃入定真阳即可。
这真阳也叫人体真火。
其中难的不过是控火手法而已。
简单练习几天,魏大洪已初步掌握此种法术。
不过似清虚真人那般随心所欲,还得勤加练习。
这火球术威力不小,魏大洪全力施展,竟可将巨石生生炼化。
唯一缺点是,一天内炼化的元精也只够他施展一次。
如果强行再用,就对根基有损了。
识海中铜镜沉寂如常,几无异动,除了表面一束火焰标志更加清晰外。
这是第一次以元精点燃入定真阳时,镜面上突然显现一束火光一闪而逝后,留下的印记。
魏大洪不知有何用,只是随着他的火球术愈发精进,印记也愈发清晰起来。
“或许能激发出去?”
魏大洪根据之前炼丹经历猜测。
不过,这只是猜测,因为除了上次吸收清虚真人的宝镜,出现一幅炼丹画卷之后,铜镜又沉寂多日了,他也不知道具体触发条件。
……
这一日魏大洪忽有所感,算算时间,明天就是腊八了。
在之前世界里,腊八时传统习俗是要喝腊八粥。
常用大米、小米、玉米、薏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和各种豆类,熬制出一碗香甜软糯浓稠的腊八粥。
水月观里只有少许谷物豆类,用这些熬出来的,总是缺点味道。
静极思动,魏大洪下了山,径直去了附近的村镇。
离东华山最近的,是一个名叫南陂村的村庄。
以前魏大洪曾来过几次。
很快到了村庄,没想到里面正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到处都张灯结彩,一副过年气派。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日子已屈指可数,可毕竟还有一段时日。
怎么这村庄里的人,从腊八节就开始准备过年了?
魏大洪疑惑不解。
照例来到一户相对富裕人家门前,这家三进的院子,尽是青瓦石墙,门外甚至还放了一对石狮子。
以前水月观里粮食短缺时,魏大洪就来这家换些。
家境殷实,也就不在乎那点口粮,多想图个吉利。
魏大洪就为这家人,祈福纳字,送些平安符。
这家主人名叫曹康胜,养了几个石匠,专门做些石料生意。
魏大洪敲了门,很快门童就探出了脑袋。
瞧了一眼,冲魏大洪一笑,就飞奔着跑去院子里禀报。
魏大洪知道,这门童没有大名,只有一个外号叫做粪球儿。
庄户人家起名没有什么讲究,总是以为叫的难听些,好养活,比如狗娃,比如马蛋。
粪球儿是被穷苦人家遗弃的孩子,曹康胜发现他,是在自家马厩里,那时他一两岁大,也许是饿极,小手抓着马粪往嘴里塞,弄的满脸都是。
所以这孩子,以后就被曹康胜叫做粪球儿。
魏大洪与粪球儿年纪相仿,两人见了几次,也就熟稔了。
很快粪球儿就返回了。
他个子瘦瘦小小,眼神却很明亮,穿着门童的旧衣裳,开门后学着大人,作了个揖,毕恭毕敬道:“明亭道长有礼了。”
魏大洪白了一眼,无奈还礼。
粪球儿扑棱着眼,噗嗤一笑,将手在身上擦干净后,这才轻轻拍了一下魏大洪,得意说道:“我学的还像吧。曹爷说了,以后对明亭小道长要恭敬礼拜。”
清虚真人仙逝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
而明亭小道长则成了不得已的选择。
曹康胜已在前厅等候。
见到魏大洪过来,连忙迎了上去:“明亭道长今日来此,可是让鄙府双喜临门啊。”
魏大洪仔细打量了一眼,这几年曹家发迹后,曹康胜更显富态了。
记得第一次来时,曹康胜还在院子里穿着粗布汗衫,拿着铁钎凿挖石料。
而这几年,家境殷实后,这些活都交给养着的石匠去干,他越来越发福了。
整张脸圆肥许多,拥挤着,让双眼越来越小,显得更加精明算计。
魏大洪还礼后好奇问道:“何谓双喜临门?”
曹康胜一双小眼提溜一转,满面春风:“明亭道长仙体降临,吉福自然趋之若鹜,这是一喜。今日腊八,乃我南陂村重大节日,这为二喜也。”
魏大洪正想问,腊八节为何过的这样隆重,就接着话头道:“过了腊八就是年,想必今年收成不错,家家户户都着急过节了。”
曹康胜闻言,却迷茫了片刻:“什么年?”
“今年雨水及时,自然要多准备些。”
曹康胜虽不知,这位明亭道长口中的“过了腊八就是年”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碍他接着话说。
“明亭道长今日若无事,不如晚上留下来观礼如何?每逢腊八,是村里头等大事,今年更是轮到我家主办,说什么也得让道长留下来镇镇场子。”
魏大洪对曹康胜的话,倒是没有细听。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觉如果只过腊八不过年,那一年到头来还有什么意思,总是心里空落落的。
曹康胜见明亭道长不拒绝,心中窃喜,连忙吩咐小厮准备斋茶。
魏大洪落座喝了一口茶后,才完全回过神来,想起这次下山的关键事,当即就向曹康胜提及,施些熬制腊八粥的原料。
曹康胜心情正好,对这些自然毫不在意,立刻让人装了口袋送来。
魏大洪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东西不少,却唯独少了一样,红豆,南陂村人也叫作赤豆。
此物最相思。
如果不过年,腊八粥里也没有赤豆,这还真是孤独啊。
“劳烦曹家主再施些赤豆。”
魏大洪进院子时已经看见,在不远处的草料堆上,还有干枯的赤豆秧苗。
没想到曹康胜听后,大变脸色,为难说道:“别的都可,只这赤豆万万不行。实在是干系之大,做不了主。如果等到明日,或可匀出来一点。”
听到这里,魏大洪泛了嘀咕:“这赤豆能有什么干系?又不是什么贵重药材,也不能治病救人。左右不过是些食物而已,怎么让他说的这么慎重?为何今日不行,明日却又可以?这中间难道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对方不愿明说,他也未再提及。
离晚间尚早,魏大洪在安排的干净客房内,开始打坐修炼。
也许是因为真的离开了一直呆着的水月观缘故,他心中那股烦闷情绪,竟意外消散一空。
趁着心境变化,魏大洪连忙入定,开始运转功法炼气化精。
片刻后,魏大洪心底闪过一丝惊喜,炼化速度,竟比前几日要快了几分。
难道是心境的影响?
魏大洪猜测,心境通透或许真能提高修炼效率。
旋即,他又想起赤豆的事来。
念头刚起,就如百爪挠心,好奇心大盛,急欲弄个明白。
连修炼都无以为继了。
叹息一声后,知道提高修炼效率的绝佳机缘,已被自己生生错过后,魏大洪索性停止了修炼。
早先给他开门的粪球儿,早已等在门外,听到屋内叹息声,立刻叫了一声:“明亭道长,我能进去了吗?”
魏大洪正想找个熟悉的人问话,连忙让粪球儿进来。
“明亭道长,曹爷请您午时用膳。”
粪球儿眨着眼,一本正经道。
魏大洪无奈说道:“粪球儿,有什么话就说吧,这日还没上三竿呢。”
粪球儿敛起笑意,双目泛着希冀,郑重的对着魏大洪说道:“明亭道长能不能收我入道观?”
魏大洪一时犯了难,水月观里并没有什么规矩,加上清虚真人已逝,观主自然是落在了他的身上,收个徒弟进去,更不是什么难事。
但,粪球儿能忍受在道观里的清苦日子?
于是斟酌着开口:“粪球儿,在山上可不比村里,道观里清冷的很,也饿的很。”
粪球儿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又笑道:“魏哥儿,那算了,我粪球儿最怕饿了。”
“你是不知道,其实曹爷待我也挺好。每年都发了一身新衣裳。可是我总舍不得穿,都留下啦,以至于新的也放成旧的。”
“我在这里吃的很好,每天都有白面馒头,甚至隔三差五的还能见到荤腥。每逢过节,还给我们发铜子呢。我吃穿不愁,一分也没花,都存着呢。
“这几年曹爷还请了教书先生,院里的孩子都偷偷跟着先生学会了不少字。我以后也想当个读书人,有学问才是大本事哩。”
……
魏大洪听着粪球儿絮絮叨叨的说,怎么越来越像是在交代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