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黑影发出的是雄厚的男性嗓音。
吴换心里长舒口气，心说起码不是什么脏东西，小心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封大哥啊。”
吴换强装镇定定睛看去，站在墙边的正是山寨头领封山。
封山巨大的身材在这狭小的石室里仿佛顶天立地，火光照耀下，巨大的身影好像是一尊猛兽，随时都会吞下吴换一般。
封山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在他看来，对付吴换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杀掉他更是比捏死一只蚂蚁复杂不到哪去，刚刚吴换的神情慌乱，虽然强行压下，但怎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他没有被发现，这也能证明吴换并没有功夫在身。
“小十三，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说功法的事吧！”
封山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唉，我和那人根本不认识，只是意外被抓，才教了我功法，我也只是为了活命。”
吴换轻叹一声。
“我现在如果直接把功法告诉你，你也留不得我，不是吗？”
“你身上没有武功，不知道那本秘籍的重要，也体会不到，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不是一本简单的武林秘籍！”封山不置可否，慢慢走到石床边坐下。
“功夫讲究力与劲，力量从丹田到周身，再发出，从内而外，而那本书上，说的是内敛，从外部向内收，这和武功的修炼方式恰恰相反。”
“多年前，我和二弟陈风两人结拜为兄弟，想要在江湖闯荡，有一天，我们遇到一个人，他受了重伤，腹部被刀剑洞穿，按照普通人，甚至是内功高手，这种情况也是必死无疑，可是这人只是昏迷，并没有死去，我们把他灭口后，拿走了他身上的东西，一本书，和一瓶药。”
“我不识字，拿了药，陈风拿了书。测试过这药没毒以后我就吃了，后来才发现有强健体魄的功能，我本来的身材也只是跟陈铁差不多，但是有了这神奇的药，几年里让我的身高和体魄都翻了翻，后来才凭借强横的肉身闯下了山寨。”
“那本书就是秘籍？”吴换问道。
“对，虽然我不识字，但是我知道，一瓶药都有这样的功效，那本书应该更强才对，于是我问他要，他只是读给我，不肯直接给我。”
封山目光闪动，眼中隐约有一丝狂热。
“后来我偶然得知，这本秘籍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成仙秘籍！长久修炼可以容颜不老，甚至长生！”
“我照他说的练了很久，但是没有丝毫用处，他一定是在骗我！”
说到这里，封山的面色有些狰狞，吴换一边听着，心里却心念急转。
“要么封山练的根本就是假的或者陈风没给他完整的功法，要么就是他或许根本不适合练这本秘籍……”
“你也不用害怕，我虽然不会直接放你走，但也不会为难你，秘籍在你心里，是你的依仗，我不会急着逼你说，但是有条件！”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全部秘籍内容，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要你修炼陈风给你的功法，如果成功，证明他给的是对的，如果失败……”
封山瞟了一眼一旁的吴换，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好好练！”
封山推门而出，好似一阵风一般，只有这三个字留下。
“什么修仙，恐怕他也是被骗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这下可怎么办，万一同样不适合我练，岂不是死的冤枉……”
吴换苦笑，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了，刚从半疯半傻的状态醒过来就遇到这种事，任谁恐怕都难以接受。在脑中把口诀内容回忆了一遍后，吴换也推门走出。
不去管洞中别人的闲事，很快出了溶洞，此时外边已经是夕阳西下，太阳斜挂在岗哨边，眼看着就要滑落。
这山寨也算是人丁兴旺，熙熙攘攘的。但吴换找不到一丝的归属之感，一切都是那么疏远陌生。
吴换找了一处高地，从上面往下看，一切都是那么渺小，大地之上有一处黑色的疮疤，那是曾经的家。
“十三爷，你在这看什么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吴换的思绪，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出现在眼前，这少年围着一个兽皮围裙，皮肤有些黑，古灵精怪的样子，正是黄石。
“没什么，石头，你跟我到处转转，给我介绍介绍山寨吧。”
……
两人毕竟年纪相仿，交谈甚欢，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月满枝头了。黄石拿来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另外还有个木盆，刚好接着石室上方滴下来的水，还能收集起来做梳洗之用。
简单收拾过后，吴换盘膝坐在石床上，心中默默念诵，照着口诀上的内容，模仿起来。修炼敛神决要放空心思，吴换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压下心里种种疑团和琐事，慢慢沉入了修炼。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吴换按照书中说的那样，长长呼出一口气，结束了这次修炼。
“好像有点用……”
吴换眼中露出沉思，初次尝试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如果使用书中的呼吸吐纳方法，再配合手决，能感受到百会隐隐有些发痒，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但又有一种舒适的畅快之感，让人不愿打断，百会之气从四方纳入，沉入膻中穴，最后汇聚到丹田处，消失不见。
这几日紧张的情绪也因为此次修炼而舒缓了一些，吴换觉得身上比平常温暖了不少。
“这只是心法和口诀，如果没有对敌的手段，就算空有一身功力也使不出，退一万步讲，这真是封山说的什么神仙功夫，那也得有法术让我放啊，如果光是驱散疲劳和温暖身体，总感觉有些鸡肋……”
吴换有些苦恼，揉了揉眉心，他本来打算是努力修炼这功法，将来能逃走甚至能稍微抵抗一下，现在看来是难了。此时外边已经是深夜了，吴换干脆再次沉入修炼中，反正不感到困倦，时间宝贵，能多练就多练一会。
……
沉浸在修炼中，吴换并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很慢，蜡烛换了第一次就没有再换了，没入黑暗并没有让他感到不安，反而是这种静谧的环境让他异常的平静，一晚上过去，接水的木盆已经接了半盆，好好清洗一番后，换上黄石拿来的换洗衣物，吴换走了出去。
溶洞里的洞壁上有些火把还没熄灭，但是很多石室都还黑着，一片安静。吴换一身青色的粗布衣，长发简单的拿床上的茅草绑缚，随意的披下，与一天前邋里邋遢的样子截然不同，取而代之的是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朝气。
“十三爷这么早！”
讲话的是一个消瘦的青年，浑身酒气，搂着一个女子，跌跌撞撞的从吴换身边走过，往溶洞去了。吴换微笑点头，顺势让开路，男子看了他一眼，搂着女子，嘴里不知道哼哼着什么，走远了。
吴换刚要走，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顺着目光看去，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满脸横肉，面露不屑，盯着吴换。
“哼！”
肥胖男人冷哼一声，从吴换身边走过，还故意撞了一下，差点撞的吴换一个趔趄。这人就是昨日在大厅上不忿的那人，但这点挑衅对于曾经痴傻的吴换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以前受的屈辱和捉弄能让他沉得住气，心性的稳定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石头！”吴换轻声呼唤迎面走来的黄石。
黄石左右看看，最后目光停在吴换身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还打了个呵欠，上下打量一番后才发现来人是吴换。
“十三爷！”
“这才对吧，我石头给你选的这身衣服真不错，很符合你的气质！是不一样了！”黄石笑了，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
“刚说去叫你，没想到你早就起了，老大特意交代我，让我好好照顾你，给，刚刚出笼的包子！”黄石从布兜里掏出黄纸包着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吴换。
接过的瞬间，包子的温度传到吴换手中，那是一种熟悉但又疏离的感觉，熟悉的是那些温暖，疏离的是天人永隔，那是种被关照的感觉，当年体会的时候不自知，现在再触摸到，温暖中带着些冰冷。
“你的呢？”吴换愣了一下问道。
“我的在这。”黄石好像刚想起来一般，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包子。
那处高地是吴换在这里喜欢的唯一一个地方，哪里能从山上往下看到山下的两河村，不知怎的，拿着包子就到了这里，坐在岩石上，一边看着日出一边吃起来，黄石也跟在身后，一起过来了。
“石头，你上山寨以前，是哪里的？”吴换问道。
“嘿嘿，我看你老是往两河方向看，你一定也是两河村的吧，我跟你是一个村的，但是我不认得你，我家住在离村子中心很远的地方，和隔壁村离得很近。”
黄石啃着手里的包子，断断续续说道。
“而且我很早就上山寨了……”
“听我爹说，我娘生了我没过几年就得病死了，我爹为了给我娘治病和安葬，欠了别人很多的钱，追债的杀上门，我爹不得已带我逃到了山上，他虽然没有功夫，但种田种地是把好手，山寨也是需要种粮食种菜的，我们在这生活了很久，后来他在种地的时候偶然发现有官府的人摸上来，想回来报信，身上中了箭，回来没多久也死了。”说到这里，黄石也沉默了一会。
“你呢？你是怎么到这来的？”黄石转过头，望着吴换。
“我家曾经住在那里……”吴换拿手指向山下那片漆黑的焦土。
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十三爷，你知道吗，曾经那里还烧过一次大火，就在现在那片废墟的对面，以前我听我爹说起过，他说那是一户大户人家，那场大火烧的灭门绝户，不过他们家有个小孩活了下来，但是也吓傻了，不知道现在还活着没有。”
“你还知道什么！”
吴换猛的转过头，语气有些急躁。
吴换的异常表现很显然也落在黄石眼中，他上下打量了吴换几眼，继续说道：“我也只是听我爹说过，那场大火和黑云山有关，有可能是那些人做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哦对了，我爹也是听别人说的，就是可惜当时我没问他是从哪听到的……”
“多谢，石头！”吴换起身抱拳道。
“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如果你再想起什么或者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相关的事情，请一定要告诉我！”
看着吴换认真的表情，黄石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我……”
话还没说完，黄石忽然一把拽倒吴换，两人一起趴在岩石后面。
“你干什么？”
“嘘，别出声，好像有人摸上来了！你看那里！”
顺着黄石手指的方向，那是到山寨的必经之路松林，那里理应有放哨的许多斥候兄弟，但此刻一个也看不见，松林深密，好像有一个个人影佝偻着在里面缓慢移动。
“不对劲，快走！”黄石低声惊呼。
对于吴换来讲，山寨也许只是落脚的地方，但对于黄石来说，这里是家，吴换大可一走了之，但他不能，就像当年他父亲一样。
“十三爷，你走吧，从这后面的小山道离开，看样子来了不少人，你刚来山寨，无论我们能不能守下来，你都犯不上冒这个险！我要回去报信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黄石松开手，头也不回往往山寨狂奔而去。
吴换眼中露出挣扎之色，本能告诉他现在要远离山寨，但这两日跟黄石的相处，让他觉得此人可交，更何况山寨里或许有人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真相，这让他有些难以抉择，但也只是几息，吴换下定了决心，也飞奔追了上去。
“你怎么跟来了！”
“别废话，快跑！”
山寨在设计之初，在寨子外留了一片空地，之后才是松林，就是要来敌无所遁形，一旦暴露，让众人反应过来固守山寨，可真是易守难攻，两人在山寨右侧的一处崖边，离山寨本就不远，再加上两人放低身子，也没有被发现。
“小石头！你们怎么在外边！快，快开门！”
楼上一个比吴换大点的青年一眼就发现了飞奔过来的两人，赶紧招呼兄弟打开寨门。
“有敌人！敌袭！”黄石窜进门，大声喊道。
“我们已经知道了，老大和众头领正在大厅部署，寨子破不了！”刚才那个青年回答道。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有些慌乱，很明显他也不是笃定山寨牢不可破的。
吴换黄石两人脚步没停，已经到了大厅，看来众人确实早有准备，一众头领都在，也一扫往日里骄奢懒散的样子，一个个也都严肃起来，封山作为头领，正在最前面发号施令。
“蒋大蒋二，你们两兄弟去查看山寨的水源和食物有没有问题！”
“是！”
一对长相很相似的两个青年接到命令，风风火火出了大厅。
“老三，弓弩手准备好，滚石，火瓮，都准备好了吗！”
“嘿嘿，大哥，我这边准备好了，就等那些兔崽子来送死了！”
一个留着两撮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狞笑一声，也出了门去。
“老四，老五，你们……”
吴换一边听着，心里却惊叹这封山的心思缜密，布防做的滴水不漏，一个个任务下发下去，几乎没有停顿，根本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样粗犷。
“咦？”
封山目光落到了吴换身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你们两个也别闲着，去塔楼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忙的！”
说罢，他自己也出了大厅。
“跟我走！”
黄石拽着吴换也冲了出去，两人爬上山寨的塔楼，外边的景象一览无余。
偌大的空地挤满了人，这些人一律身穿黑衣，前方是举着盾牌的，后面一排排架着长矛，最后面是弓箭手的方阵。整个队伍训练有素，不似草莽。
“石头，你说这些人什么来头，看着不像是土匪啊，倒像是官兵！”
趴在高墙上的吴换扭头向一旁的黄石问道。
“早就听说官府和黑云山勾结，现在看来传言是真的！”
“弓箭手上前！”
只听见对面有人一声大喝，阵型迅速改变，持盾的人让出了一条路，弓箭手迅速到位，前排的弓手个个臂膀粗壮，下盘极稳，把弓拉的如同满月，随着一声令下，箭雨铺天盖地而来，声势浩大。
“石头，十三爷，你们躲好，别看这么多箭矢，实际上根本无法穿透我们这么厚的墙，射到天上的箭再落下来就没那么大威力了，不用怕！”
一旁的刚刚给他们开门的那个青年说道。
果然，箭雨落下只是声势惊人，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但很少能命中的，毕竟有城墙阻隔，再加上以低打高，山寨这边几乎没什么伤亡。
“小韩，去看看有没有人受伤！”
说话的就在吴换他们左侧不远处，是一个同样匍匐的中年男人，此人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留着山羊胡子，看上去更加老成。
“是！”
回答的正是刚刚放吴换他们进来的那个年轻人。
“刚才放我们进来的那人叫韩成，让他去检查人数的那个是腾云头领，是我们的五爷，专门负责城防的，这城墙和防御手段都是他负责的，是大当家的心腹，也是最早来山寨的那批老人了。”
黄石见吴换一脸疑惑，在旁解释道。
“这封老大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刚起初以为他是那种横行霸道，但是城府极深的阴险之人，现在看来也许未必，能让这么多高手齐聚在这盘龙山寨而且忠心于他，光靠阴险和蛮力是做不到的。”
“或许他知道一些当年发生之事的内幕，但如果我直接问他，他可能不会告诉我，可我也没有功夫傍身，更没有作战的经验，拿什么给山寨做贡献，博得他的信任呢？”吴换陷入了沉思。
“攻城！”
外边的一声大喝打断了吴换的沉思。
“弟兄们，该我们了！放箭！”
随着腾云头领的一声令下，早已蛰伏在城头的一众弟兄纷纷放箭，寨墙虽然不宽，但是火力密布，一个兄弟放箭过后，又由后面的顶上，一时间箭矢纵横，声势也不比方才对面的差，但由于地势不同，山寨这边居高临下，箭矢的威力倍增，外边一阵阵哀嚎，死伤众多，只有一些持盾的才能抵挡一二，暴露在火力中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有些被箭矢直接洞穿了头颅，带出一阵脑浆，有些被多支箭矢击中，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本能驱使下的逃离，使得箭头更加深入，血流不止，倒地之时脸上尽是惊恐和绝望，哪还有方才那般正规军的样子。
“冲！给我冲！”
对面后方的人已经不多，这时才能看清发号施令的人，也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但此人干瘦，脸上有颗大黑痣，穿着一身不合身的锁子铠甲，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一旁居然还有侍女拿着扇子扇着风。
另一边，攻城令既已下，手下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分为两股兵力，一股抬着撞城木冲着山寨大门而来，另一些则是直接搭上云梯，想从寨墙上突破。
“哼！这种废物也配攻城，放滚石，放火瓮！”腾云头领脸上露出轻蔑。
“火瓮是什么？”吴换扭头向黄石问道。
“呐，看见他们身后那片松林了吧，这山上最不缺的就是松树，采集松油更是简单，因为用在这种地方，所以根本不需要考虑杂质问题，直接从树上刮下就行，再用各种油脂混合装在小罐子里，加上引线，嘿嘿……”
黄石说罢，从后面拿出一个通体漆黑的陶罐，拿火把点燃上面露出的引线，狠狠的丢了出去。
陶罐落到地上，里面的松油立刻迸裂出来，激射到四周，引线的火苗立即将其引燃，熊熊大火瞬间燃烧起来，虽然并没有砸到人，但是大火瞬间便席卷了木质的登云梯，上面正在往上爬的人上有人在城头持刀等待，下是熊熊烈火，进退不得，只得重重摔下，有的当场就没了气，有的运气好，并未摔死，但迎接他的是从天而降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