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车行车停,一直到晚九点左右,终于到达匣回车站。
出站口,熙熙攘攘,小白与马露莎挥手告别,马露莎三步两脚没入人流。
驻足环望匣回县这座陌生城市,市井灯光闪烁流转,小白深吸口气,一脸迷茫。
“去希汇军校的新生还有没有?马上到这边集合,抓紧时间!”
一昂扬霸气吼声穿破嘈杂,响彻站前广场。
小白听得真切,一阵兴奋,如同见了救星大呼:“有!我在这儿!”
那高吼之人听到小白回应立即命人开路。
两名扣着红色肩章,头戴大盖帽的青年军装清脆低呼:“让一下,让一下。”麻利拨开人群直逼小白而来。
不出几秒那发号施令之人直挺挺戳在小白面前,麻利展开一个黑皮文件夹不怒而威:
“你是新生?叫什么名字?录取证明出示一下!”
提问之人也是一身戎装,与开路两人不同的是他肩章有花,银光闪闪,级别明显要高。
小白瞧这阵势雷厉风行,突感一种莫名压力,似是犯了法,要被执法人员带去警局协助调查,于是乖乖配合,麻利从行李包翻出录取通知书递了过去,连连点头:
“嗯……嗯……长官……我……我叫洛小白。”
“洛小白?”
那人借着微弱灯光阅览一下录取通知书姓名,还给小白,从容翻动黑皮文件夹内纸张,低头压指扫查几下,定在一处,眼睛发亮:“有你的名字。我叫董士旅,暂任你的教导员,来接你入校。”
小白继续点头不敢质疑。
董士旅三人又敞开嗓子呼喊“接希汇军校新生”数遍。
旅客渐没,再无其他新生到场,董士旅才转身下令:“梁笋、穆建,帮忙提行李,走人!”
“是!”
两名青年军装齐声接令,踊跃上前帮小白提行李。
董士旅引领小白先行,青年军装快步尾随。
三分钟后,董士旅把小白带至站前广场对面路灯下一辆十米左右的军绿大巴。
大巴崭新气派,车前悬挂红艳条幅,上书“热烈欢迎新同学”,车身在忽明忽暗的昏黄灯光下若隐若现出“希汇军校专用”六个大字。
董士旅远远朝驾驶位一个迷彩青年打招呼,倍显热情。
迷彩青年肩章带星,不似普通司机,帅气寸头探出车窗不耐烦喊道:“还有新生吗?没有就归队了,时间不早了,回去还要洗车入库,不知要搞到什么时候?”
“没了,刚才是最后一班火车。颓队长久等了,我们快回吧!”
董士旅加快几步打开车门,催促小白等人先行上车,毕恭毕敬朝迷彩青年行了个标准军礼,一改接站前接新生时的威严气势。
“好!”
迷彩青年应声之际,睹目前方,迅速扭转钥匙启动车子,麻利挂挡,深踩地板油,顿时排气怒吼,轮胎打滑,车身颤抖如脱缰野马飞窜出去。
“哎……大哥……别急,我……我还没上车呢,等我一下呀!”
董士旅愣了个神,发觉哪里不对,反应过来才知校车已先行数米,来不及犹豫撒腿就追,一边奔跑呼喊叫停,一边手扶随时可能跌落的厚重大盖帽,狼狈不堪。
“你早干嘛了,不是一直走在最前面吗?”迷彩司机侧头埋怨,没有停车等他的意思。
“事事争先也分时候,这不来新生了嘛……人家毕竟是客人……怎么也得礼让一下,请他们先上车。”董士旅听对方话里有话,晓之以理,已然上气不接下气。
迷彩司机“哦”了一声,稍稍减速,迎合了下董士旅竭尽全力的极限步速,争取两人能以当前态势正常交流,却仍旧不肯停车。
“快……快停下……我……我要追不上了。”董士旅急头白脸,力不从心。
“董导员这可不像你正常的体能水平,想当初你那两条小短腿儿倒腾起来跟个小马达似的,那速度在整个希汇军校学员中都无出其右。今天这是咋了?是不是白天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消耗过大,体虚腿软了?就这状态,属实有些登不上台面啊,你后面怎么带学员呀!”迷彩司机似笑非笑调侃戏谑。
“哪呀……颓队长……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可是个正经人……怎么会干啥见不得人的事……这不最近半个多月忙于队中新生入校工作……少了些锻炼……腿脚生疏了些。再说……您车技惊人,开这么快……任谁脚力再好也追不上啊。颓队长……快……快停一下……让我上车,咱们赶紧归队交差……你也好早些回去洗车休息……”董士旅有些透支,眼看就要被抛至车后,自惭形秽解释一番,不忘对校车司机阿谀奉承两句。
迷彩司机颓队长听之在理,指着董士旅鼻子狠狠唾道:“你就是个假正经,装什么大尾巴狼!我还不知道你私下里在男女关系上那些肮脏勾当。今天也是太晚了,老子要早些回去休息,不然非得好好练练你!”
说罢,猛踩刹车,车子骤停。
董士旅快速追跑,步履未停,竟又惯性难抑,足足超了车头七八米远,终于停下来后,已是体力不支,抚腰咳喘,急忙撤步退回,身挡车前,扶住前挡风玻璃,继续促吸不止,生怕车子再突然加速弃他而去。
颓队长饶有兴趣欣赏董士旅竭力回血三分钟,长按喇叭嘲笑催促:“你喘够了吗?还不快上车!”
董士旅虚脱般强拖疲惫身躯爬上车座继续急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颓队长则满意一笑,又加速行车。
颓队长对董士的戏弄互动,车上乘客尽收眼底,偶有忍俊不禁静观其变,但更多是深刻感受到车行速度于交替过程中带来的不安和紧张,哪怕有意见也大气不敢喘一声。
小白上车一直未坐稳,车急行急停,险些摔倒,幸好被之前帮忙提行李的一个青年军装牢牢扶住。
待车行终于稳定,小白落座道谢,与之简单聊了两句才知他叫梁笋;另一名肩扣红色肩章的青年军装叫穆建,都是住同一栋宿舍楼二楼的上届学哥;而开车的迷彩青年叫颓俊奇是个背景牛掰,多次降级的侦查队长,聊及细节,梁笋似不方便透露,小白也不好多问。
董士旅休息片刻,恢复正常,也不生气,起身站在驾驶座旁斜靠,躬腰笑陪颓俊奇侃大山,仿佛刚刚遭对方挑逗戏弄之事从未发生。
小白瞧得真切,感觉这教导员度量可以,应该比较容易相处,至少在颓俊奇这号牛人面前有够包容,当然也许是自知惹不起,打落牙齿向肚中咽,忍一时风平浪静。
颓俊奇忙于开车看夜景多是冷漠鼻应,独留董士旅一人在空气里热络激情。
小白扫视车内乘客,除了董士旅、梁笋、穆建及开车的颓俊奇,还有三个便装男女:
一肤白貌美少女,苹果圆脸,柳眉桃眼,俏鼻唇厚,神色喜庆,甜笑诱人;
苹果圆脸女左侧坐一中年大叔,身材胖硕面隐戾气,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谈吐间表露父女关系;
另一人是个黝黑干瘦男,不算俊俏,但头发微卷飘逸有型,为其酷帅形象增色不少,此刻正不安分坐在苹果圆脸女右前方的靠窗位置,频频回头偷瞧她的姣好容颜,眼神呆萌尽显爱慕之色。
苹果圆脸女觉察被人别样关注,脸泛红霞羞涩拘束,自然媚态愈发惹人观恋。
中年大叔发现女儿异样,警觉抬头巡视罪魁祸首。
小白故意咳嗽两声,一脸坏笑朝黝黑干瘦男眨眼提醒。
两人对视一眼,黝黑干瘦男尴尬逃避,黑脸瞬间酱红发紫。
中年大叔听声辨位,将两位少男的神色互动一览无余,也不发难,只是默默叮嘱闺女在校多注意安全。
苹果圆脸女听多了这种慈爱唠叨,心不在焉点头应答。
见女儿态度不专,中年大叔持续训话加重语气。一老一少一时成为车上最瞩目的风景线。
旁观“家教”,多数人偶尔蹙眉一笑视之。
黝黑干瘦男似乎找到与苹果圆脸女拉近距离的间接机会,从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中年大叔谦逊支持他的一系列说辞,这一举动让大叔颇有好感,苹果圆脸女却怒容满面桃眼嗔怪。
黝黑干瘦男则偷偷坏笑,初显情场老手在挑逗良家少女后巩固在对方心中印象的胸有成竹。
小白暗赞黝黑干瘦男为追求女孩先从讨好其家人下手的方法实在高明,但也暗笑他现在不给女孩留下好印象将来再挽回时恐怕要多下些功夫的愚钝失智。
清晰感受校车与大地亲密接触时的此起彼伏,小白扭头望向窗外,匣回县街道萧瑟,夜景朦胧。
不多时,一个犀利刹车,全车人前扑骚动。
颓俊奇重重按了两声喇叭,校车缓慢前行,一个被地灯照耀的高大门洞渐渐映入眼帘。
小白远远望见“希汇军校”四个大字铁笔银钩镶嵌在门上正中,一排排黄黑交错的限行栏杆和减速带延伸到门前几米开外。
两名卫兵手持长枪军姿挺拔,岿然站在门旁两侧岗台,敬业之至。
“到校了。”董士旅提醒大家。
小白心情激动充满遐想地向车前望去。
一名卫兵迎面跑来,立正挥手示意停车。
颓俊奇嘟囔几句不爽的口头禅探出车窗大喊:“放行吧,自己人!”。
卫兵二十出头,体型精瘦身姿矫健,规规矩矩朝颓俊奇行了个标准军礼,神色冷峻:“麻烦出示一下通行证!”。
“小兄弟,你新来的吧?我们出去接新生了,你看开得是咱学校的专用校车。今天已经进出门四五趟了,没问题,放心吧。”董士旅见来者是生面孔,探出车外安抚解释。
卫兵目光锐利扫过校车及车上四个年轻军装和四位便装男女无动于衷:“麻烦各位下车,出示证件,到门前登记。”
董士旅发现拦路卫兵眼生,见怪不怪,偌大个校园,随时添个新面孔,再正常不过,但入校规矩不能硬违,尤其不能与当值人员冲突,这是明目张胆挑衅军规。
轻则当众批评教育公开检讨道歉,少不了一时丢人现眼;
重则受罚处分记过降薪降级,并列为重点反面教材,供全校师生学习反思,日后校内有什么奖功升职也会被有效考虑在人选之外。
而接新生是临时借车属常规操作,人之常情,顶多归为校内资源合理分配,算不上什么大事,通常底层领导干部间通了个气就默许了,没必要走繁琐程序向上申请分配专属用车,浪费时间也来不及。
当前校车使用亦是如此,接新生条幅为过往通用装饰,临时悬挂一下,彰显正式,同时表达学校对新生重视。
至于车辆通行证,通常是随车配带,军车特殊,一般不出任务,都会由指定司机专门保管,以便用车合理合规安全责任到人。
今天校车司机出外勤,董士旅硬拉颓俊奇帮忙救急,两人大意认为校车会像往常一样没人查证,岂料大意发生意外,卫兵很负责,工作很认真。
“同志你好,晚上出来时急,忘带通行证了。这是咱们校曾经在星吉省八六恐怖主义分子暴动中以一敌十的英勇战士;原校步兵连侦查队队长;商界大亨,我校荣誉校友颓乾——颓老爷的长子颓俊奇,你不认得吗?行个方便!”
董士旅自知名气不如在希汇军校甚至整个匣回县都大有名气的少爷俊才颓俊奇,有意把他拿来当通行证,虽然有些辉煌和名望已成过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遇事也少不了人情薄面的吹捧推崇和特殊照顾。
卫兵神圣不容侵犯,职责所在,无动于衷。
董士旅略有挫败感不明他是新人新到还不知道颓俊奇这号人物,还是不谙人情世故把尽职尽责做到了极致苛刻,抓紧时间继续解释:
“颓队长现任校后勤部助理,你应该认得了吧?你们领军装、用车都要经过他批准。”
随即又走下车隔着车窗把车上所有乘客介绍一遍,口头明示大家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见卫兵仍旧原地待证,董士旅不由抓狂,先取出个人证件递了过去:
“这是我证件,我是五系四十三队教导员董士旅,接新生入校,车上乘客我可以担保。”
卫兵接过证件扫了一眼:“登记吧!”
“好嘞!”董士旅见好就收,屁颠屁颠去取入校登记簿。
颓俊奇遭遇无视,大感威望受损,气不打一处来,唤住董士旅,怒指卫兵喊道:“登什么记,都说是新生了,去把你们值班班长叫来!”
董士旅冷汗直冒生怕颓俊奇小暴脾气一发作,生出什么幺蛾子,连累其工作不顺,紧张回头挤弄各种婉约表情求他闭嘴。
颓俊奇没有息事宁人之意,直接命令卫兵去找当班干部的过来回话。
卫兵不给颓俊奇面子,也认得其肩膀扛的闪烁星星,这明显高了不止几级。
军人天职服从命令听指挥,对于上级下达命令,不能有半点含糊,要绝对服从,严格执行。
“是!”
卫兵条件反射,立正敬礼,转身望向学校门洞奋力招手,怕是万万没想到第一次上岗想尽职尽责表现一番,却碰上了个硬扛刺头以身试法,叫他像吃了个绿豆苍蝇,咽不下去,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