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来福客栈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大家交头接耳都在议论同一件事情。
“听说了吗?小林县出了一桩命案!”
“你是说那个什么什么村吧?听说整个村子都被屠了,死了上百号人!”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是有高手在村里过招,连山头都给移平了!”
“唉~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
“扯蛋!”
跑腿小二听不下去,摇头低骂了一句。
不巧被他身旁的一桌食客听到,倒也没恼,而是八卦问道:“怎么?小二哥有情报?说来听听呗。”
周围人开始起哄,受人瞩目,小二立马嘚瑟起来,却不急着开讲,而是提起手中茶壶往嘴里倾倒,倒了半天也没倒出茶水来,他就保持这个姿势用眼角余光扫着那桌客人。
食客怎会看不出他的意思,故意晾他一会,才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赶紧倒了杯酒递上。
“小二哥,请!”
小二这才满意地放下空壶,扶了扶有些酸麻的脖子,接过酒杯滋溜一声嘬个干净,随后把肩头抹布甩到另一边,低头靠在食客耳边喊道:“小林县是出了桩命案,出事的村子叫山井村,坐落在深山老林里,总共不到十户人家,哪里有几百号人去死?”
见他说得颇为详细,大家不由信了几分。云州多山脉,拥有几百人口的大型村落可不多见,基本都聚集在靠北的平原地区,且个个名头响亮,小林县这种山高地险的穷乡僻壤,可组建不起那么大规模的村庄。
小二得意洋洋地扫了众食客一眼,见大家都被自己给吸引住了目光,露出满意笑容,继续大声道:“高手嘛确实是有,还不止一两位,却不是闲得蛋疼在村子里无聊打架,而是在追杀!”
食客眼睛一亮,掏了掏有些耳鸣的耳朵,继续问道:“追杀谁人?”
周围食客全都投来好奇目光,侧耳倾听。
“还能是谁?凶手呗。”
小二白了他一眼,那食客面皮抽了抽,继续追问道:“那凶手是什么人呐?”
“是,是……是那个谁来着?”小二表情突然纠结,眼白上翻像是记不起来,拙劣的演技让众人心里一阵骂娘。
又有人递了一杯酒过去,小二笑眯眯地接过,呲溜一声喝下,这才一拍大腿,神秘道:“是邪祟!”
食客们沉默,随后议论纷纷。
“邪祟?邪宗的邪祟?”
“邪宗不是在海州吗?咱们云州怎么会有邪祟?”
“糊弄人的吧?”
……
那食客自己喝了杯酒,狐疑道:“小二哥这消息靠得住?”
年轻小二把手中空杯狠狠拍在桌上,吹鼻子瞪眼道:“那能有假?大人物亲口对我说的。”
“哪位大人物?”有食客追问。
“就是很牛叉的大爷!穿的锦罗绸缎,一看就不是凡人。”
说这话的时候,小二仰着脑袋,用鼻孔扫了在座一圈,桀骜不驯的架势,好像他自己就是那位牛叉大爷。
“你能认识哪位爷?不就是偷听了人家谈话,还亲口对你说,瓜娃子也不害臊。”
有熟客看不惯他嘚瑟的样子,出言拆台。
小二顿时面红耳赤,扯下肩头抹布拽在手里争论道:“就是对我说了,他还说村子里的人并未死绝,有人活了下来,好像是对母子。”
“住口!净特娘瞎说,去把门口要饭的给我打发了。”
前台掌柜听不下去,猛拍桌子把他喊了回去。
有心找回场子又怕被扣工钱,小二只好把抹布甩回肩头,丢下一句“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后,灰溜溜地跑开了。
身后笑骂声不绝。
门口一看,果然有人在行乞,是个抱着婴孩的女人。
小二不禁皱眉,驱赶道:“走!走!走!这里没有饭吃,到别处去。”
女人不吭声,脸上裹着一块脏兮兮的头巾,看不清容貌,趴跪在门口双目无神。怀中婴孩倒是乖巧,不哭不闹,眼睛不小却暗沉浑浊,面黄肌瘦叫人可怜。
小二狐疑地打量着她们,有些犹豫。
“让你赶人你拉屎……咳咳~客人还等着上菜呢!”
掌柜的叫骂声传来,小二扭头应了声,咬咬牙进屋拿过扫帚驱赶,可挥舞半天也没敢真落在这对可怜的母子身上,只是恨恨地把肩上抹布揉成一团砸了过去,恶狠狠道:“快走,不走我放狗了啊。”
说完就进屋忙活去了。
女人看了眼地上抹布,突然伸手捡了起来,翻开后露出包在里面的两个大白馒头。
掌柜抬头看了眼门口,要饭的已然离去,不由冷笑两声,低头继续敲打算盘,啪啪作响。
日落时分,小镇南边偏远处的一间破旧屋子里,女人抱着怀中婴孩坐在地上,门口趴着一只老到掉毛的黄狗,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只管喘气。
男婴的肚子咕咕乱叫,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不哭不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手里的馒头。
女人扯下头巾,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不是特别漂亮,却很耐看。她把馒头捏碎泡在装着水的破碗里,用手指搅匀后喂给孩子喝。婴孩看起来刚满月,胃口却不小,两块馒头都被女人泡水喂给了他,自己一口没吃上。
舔了舔指头上的残渣,女人费力地抱起孩子,在角落已经长草的破烂草席上躺下,轻轻拍打婴孩后背,很快睡去,传出轻微的鼾声。
入夜,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饥饿,亦或是两者都有,女人蜷缩着瘦弱的身躯,辗转反侧。门口的老黄狗从睡梦中醒来,晃晃悠悠来到她和婴孩的身边躺下,女人抱着它温暖的身体,很快安稳下来。老黄狗舔了舔婴孩的脸颊,后者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平静地望着它。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女人猛地翻身坐起,眼神惊恐大口喘息,衣襟被汗水打湿,该是做了噩梦。她的脸色苍白,比昨天憔悴了不少。
一旁,小家伙瞪大眼睛看来,嘴唇罕见地呈现出鲜红之色,不知道昨夜睡了没有。
门口,老黄狗趴在那里卖力地啃咬着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骨头,看它辛苦的样子,牙口应该不是很好。
咕咕声再次响起,女人按了按肚皮,却感觉摸到了自己的后背。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了。
站起身,女人想要出门找些吃食,刚挺直腰杆,只觉天旋地转,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地。
休息了片刻,女人甩了甩脑袋,缓缓起身走出屋子,来到屋外的溪边蹲下。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一张姣好的面容,她伸出手掌摸向水中倒影,一碰即碎。女人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
少顷,女人捧水喝了好几口,又洗了把脸,这才站起身。扭头发现婴孩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身旁,正趴在溪边,认真凝视着水中倒影。
女人笑了笑,笑容温暖,如沐春风。她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在老黄狗踉踉跄跄的陪同下,朝南方深山走去,脚步缓慢却坚定。
破屋,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从屋内走出,沿着脚印一直来到溪边。清澈的溪水倒映出他脸上漆黑的面罩以及一双冷冽的眼睛。人影朝南看了一眼,闪身消失在原地,身后,一道又一道黑影越过破屋,追随而去。
天气阴沉,空气沉闷燥热,蝉不鸣鸟未叫,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