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崔冠文挠了挠脖子，结果越挠越痒。

　　“不同意？为什么啊？”蔡素芬一大早就赶到医院，说完以工代干的好消息，没想到儿子却不买账。

　　她盯着这张和她有七分相似的脸，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妈，以工代干这事当不当正不正的，一旦有个变动，说不准就被退回到车间了，到时候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就什么都落不下了。”

　　崔冠文边说边从柱子上扣下一口漆皮。

　　实际上，他对于工作和许富贵的事，早就有了打算，正想找个机会和蔡素芬商量呢。

　　“那你是想......”

　　“妈，这事不能就这么便宜许富贵。”

　　崔冠文将漆皮捻成粉末，笑道：“昨天晚上，我舅过来和我说，魏所长从崴三那伙子人的嘴里挖出不少案子，现在崴三这帮人已经被定性为坏分子团伙了，许富贵跟他们沾边，不死也得掉几层皮。”

　　蔡素芬眉头一展，咬着牙说道：“也好，咱们不要以工代干了，就让许富贵跟着崴三他们一起死！”

　　“妈，许富贵死不了的，他没参与其他事，只是雇凶伤我的这事，会受些影响，在量刑上重一点！”

　　崔冠文咧嘴一笑，心想：“娘亲大姐啊，现在重要的是钱，没有钱怎么买物资度过灾年啊！再说有影子在，想玩死许富贵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

　　“那也行啊，到时候他被判了重刑，工作可就没了，退休金也没了！”

　　“按照我舅的意思，咱们可以给他来个瞒天过海。先把赔偿拿到手，等到审判的时候，再在背后加把劲儿。”

　　“这是你舅说的？”蔡素芬眼睛一亮，追问道：“你舅还说什么了？”

　　“嗯，是我舅说的！”崔冠文心虚地点了点头，把昨晚他和蔡俊松研究的过程说了一遍，只是略微颠倒了一下顺序。

　　昨晚，蔡俊松在说完案子的进展后，也是想咬死不松口，是崔冠文一直引导蔡俊松，转变了思路，既定了既要钱，又要命的两都要方针。

　　如果一定要追本溯源的话，这些话都是他借蔡俊松的嘴说的。

　　蔡素芬想了想，觉得如此做法又解气，又解恨，也就没再坚持，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石头，你说咱们家要多少赔偿？”

　　“妈，我都想好了，咱们之前不是要一千吗，这回两千打底，先要他个三千试试。”

　　“啊？”蔡素芬被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连月娥不是说许大茂家要把修房子的钱赔给咱们吗，咱们就遂了他们的愿。”

　　“可是三千块都能买座小院子了！他们家有那么多钱吗？”

　　“漫天要价呗！现在只要咱们不答应，那么高金玲和许大茂想要救许富贵的事就进行不下去。而且您想许富贵一直是账房，从前天天跟在娄晓娥的父亲的后面，就是捡点残汤剩菜也足够他肥吃肥喝的了，您再想想他们家平时的吃穿用度，另外最重要的是我谭姨都那么说了，为什么娄晓娥她爸还会为许富贵出头。”

　　“嗯！”蔡素芬蹙着眉头，抿起了嘴唇。

　　“其实您想想，咱们也没多要，崴三说许富贵想出三百块钱了结这件事！咱们只不过加了一个零而已！”

　　崔冠文微微一笑，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妈，我觉得许富贵手里应该有娄晓娥他爸的把柄，否则只凭以往的交情，娄晓娥她爸不可能替他出面周旋。您也知道公私合营后，娄晓娥她爸就很少插手厂里的事了，可是这次他又是请我师奶出面，又说能帮忙协调以工代干的事，实在有点反常。”

　　“确实可疑，但是咱们家不缺钱，要不还是让他把你调到厂部吧！”蔡素芬打消了马上弄死许富贵的念头后，又觉得放弃以工代干的机会，实在有点可惜。

　　“妈，机修车间是辅助车间，我又是车工，没什么危险性。您要是不放心，等我出院了，去我师叔家串个门，有大夫的诊断在，我也不要求别的，调个轻省的岗位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想要转干的话，我可以上夜校、考函授，光明正大地转干......”

　　崔冠文摆了摆手，把自己的打算全都说了出来，重活一世，他不想再像上辈子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送礼？夜校？函授？这是真磕开窍啦？”蔡素芬目瞪口呆地看着打小不爱学习，性子又倔又犟的大儿子，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崔冠文咳嗽了一声，知道自己说得有点多，但他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派出所那边破案心切，可不会等他小火慢熬许富贵一家。

　　蔡素芬回过神，走过来掐了掐儿子的脸：“那我和你舅商量一下，再去看看你周师爷和师奶，只是这个钱......”

　　“您要是不好开口，那就不说具体数，就说担心我头疼会影响工作，让老许家按一个月33块钱算，每三年涨一级工资，这样的话，算到我退休，大概是......”

　　“竟作怪！你娘我还没想退休呢！”蔡素芬乐呵呵地打了儿子一下，转瞬又关心起儿子头疼的事。

　　崔冠文不想让蔡素芬太过担心，又不能堵死自己留的后路，只能说症状越来越轻了。

　　蔡素芬轻轻给儿子按了按头，骂了许富贵一家几句后，才去找蔡俊松。

　　崔冠文等母亲走了，忙不迭地拿上毛巾和肥皂，跑到浴池一通搓洗，弄稠了一池的皴水。

　　转眼，三天一晃而过。

　　在这三天里，积水潭医院发生了两起神秘事件---老鼠坠潭和柳下虫僵。

　　两起事件相隔一天，发生老鼠坠潭事件的时候，医院领导并没有当回事，只是第一时间组织人员对积水潭中漂浮的几十只死老鼠进行了打捞。

　　唯一让人感到惊奇的是，其中一只大老鼠，在不算尾巴的情况下，身长竟然达到了恐怖的三十五厘米。

　　但是当隔天有人发现后花园的十余棵柳树下，全部散落一圈的虫子时，医院领导才感觉到异常，不仅到现场进行了观察，让人先拍照，再清理树下的虫子。

　　很快，这两起事件就在医院里传开了，病房成了讨论小组。

　　把门那个床的患者说是敌特分子投毒，老寿头说是地龙翻身，对床的东北大哥竟然说是灰仙和柳仙打起来，结果两败俱伤。

　　作为始作俑者的崔冠文一边看热闹，一边总结这几天的试验心得。

　　通过这两天的试验，崔冠文确定了影子吸收情绪的数量和影子大小有关，影子越大吸收的情绪就越多。

　　同时，受到那次影子融入树荫的启发，崔冠文发现影子可以融入所有阴影中，并在阴影的范围内扩张。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影子吸收的情绪越多、越单一，在水里的穿透性就越强。

　　想到此处，崔冠文开始幻想出院后，去什刹海弄几条鱼，做道烤鱼让全家人尝尝鲜。

　　继而又有些着急，希望这件事快点结束，好早点离开医院，恢复正常的生活。

　　其实，不止崔冠文着急，同样着急的还有许大茂一家。

　　在周师母把蔡素芬的意见传过去后，高金玲几乎是天天在娄晓娥家的外面等着娄荣德出门。

　　娄荣德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帮高金玲先垫付一部分钱。

　　5月20日上午，娄荣德出面，把蔡素芬、蔡俊松接到厂子里，又把周师傅老两口也接了去。

　　在孙主席和保卫科的沈科长的见证下，蔡素芬和高金玲签了一份谅解书，高金玲赔了蔡素芬二千一百块钱，并负担崔冠文的全部治疗费。

　　蔡素芬从轧钢厂回来，把崔冠文叫了出去。

　　“喏，仔细收好了。”蔡素芬掏出一个灰白色的存折递了过来。

　　崔冠文看着这本写着“乙種活期存款摺”七个大字的小本，口是心非地说道：“您留着吧！”

　　“这是你的半条命，妈看着心里难受！”蔡素芬把存折塞到儿子手里，眼睛又红了。

　　“我的命还不是您给的！”崔冠文叹了口气，再也没有了自得的心情。

　　他非常清楚，眼前的存折根本不是半条命，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的生命。

　　“行了，这会儿知道卖乖了！”蔡素芬平复了心情，催促崔冠文把存折收好。

　　“妈，我想和您商量点事！”崔冠文揣好存折，坐在蔡素芬旁边，先往四周看了看。

　　“嗯！”蔡素芬也跟着往凉亭四周看了一圈，结果连人影都没看见一个。

　　“我和您说，我昏迷的那段日子，总是梦见我爷，我爷不停地让我多备点吃食！”崔冠文压低声音，把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蔡素芬呼出憋在胸里的那口气，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孩子，神神叨叨的！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呢，赶明儿个，我买几样点心和供果，带你去你爷你奶坟上看看，给你爷你奶磕两个头就没事了。”

　　“不是，我爷说过两年有大灾年......”

　　“胡说什么！这几年的年景多好啊，虽说从五三年开始实行粮食计划收购和计划供应，不像以前随便买卖了，但是每月供应的口粮也够吃了，尤其你们厂是重工业单位，光面粉就比一般人多了十斤，你一个月就有十八斤面粉的定量，你还想......”蔡素芬说的有些急，觉得什么灾年完全就是鬼话。

　　“有备无患，有备无患！我只是打算买点能放得住的粮食，您看行不！”崔冠文有些挠头，没想到初一十五吃素的蔡素芬竟然不信鬼神这一套。

　　他决定抽空去晃点一下蔡俊松或者二姨蔡素琴，尤其是原身的二姨蔡素琴，因为没有孩子，所以对原身好得不得了。

　　“石头，你是馋了吧！”蔡素芬看着儿子瘦瘦的脸颊，心里一软：“想吃什么就买，只要不乱花就行！”

　　“得嘞，您放心！肯定不乱花！”崔冠文连忙作着保证，同时意识到与其忽悠蔡素芬，还不如卖惨来得更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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