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军叼着烟卷，给上把的输家上完牌，一边摸牌，一边说道：“施工队仿制了两个你弄的那个除锈器，拿去其他工地，人家施工队不好意思白占咱们便宜，送了两只羊过来，领导让食堂把羊杀了，给大家改善伙食。”

　　“啊！”崔冠文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心里的那股兴奋劲儿顿时就泄了。

　　两只羊最多能出四五十斤肉，减去给领导小灶留的，剩下的肉让五千多人分，到他嘴里的能有块羊杂碎就算不错了。

　　“啊什么啊！人家特意给你们师徒另外准备了一份肉，肉没在我这，记得晚上下班前，去食堂把肉取了。”

　　陈秉军叼着烟、捻着牌，嘴咧得跟瓢似的。

　　崔冠文听说还能额外领肉，心情顿时就美丽了，嗓子眼像是刚抛完光似的，又透又亮地说道：“段长，我不是来领肉的，我是来请您批条子的。”

　　“批条子？家里缺什么家伙事了？”陈秉军扔出一张7，扭头问道。

　　“不是，我和我师傅想做一把弯头刀，需要两根新车刀、”

　　“呸，”陈秉军一激动，烟头差点怼在下巴上，手忙脚乱地扔掉烟头和扑克，确认道：“新车刀？你和你师父又弄出一把新刀来！”

　　“啊，我和我师傅忙活了两天，做出一把弯头刀，我师傅把配额都用了，现在想申请两把新刀试试效果！”

　　崔冠文强忍着笑，否则肯定会挨收拾。

　　“好家伙，你和你师父是掉狗窝里了，还是狗屎糊脚底板上了？走！看看去！”

　　陈秉军喷着唾沫星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但是却让旁边的几位段组长有些吃味加憋屈。

　　“狗日的陈秉军，等见到主任，我就把你说的学一遍，说咱们车间是狗窝，看主任怎么拾掇你！”

　　“就是，这狗日的把咱们都骂了！”

　　“他这算不算摔牌耍赖啊！”

　　“必须算啊！”

　　几个段组长互相看了一眼，奸笑着一拥而上，抓住要走的陈秉军，把他兜里的烟盒掏出来，才放过他。

　　“娘的，今天早上买的烟，亏大了！”陈秉军拍了拍屁股上的鞋印子，带着崔冠文先来到工具库取了两把新刀。

　　范海杰连磨两把车刀，邱东来和戴玉恒则将一个轧辊的粗胚固定在卡盘上。

　　待范海杰把车刀安好，启动车床时，先看了崔冠文一眼。

　　“师傅，肯定没问题！”崔冠文朝范海杰挥起手臂，给师傅打气加油。

　　“嗡~~~~”

　　刀头在接触到轧辊的一瞬间，发出低频的蜂鸣声，铁屑纷飞，轧辊褪去薄薄的一层，变得无比的光滑、整洁。

　　“嘶......”陈秉军皱着眉头，一眼不眨地盯着逐渐成型的轧辊。

　　“段长，石头想到把弯头刀的过渡刃宽扩至1公厘左右，增大刀尖的尖角，想要改善刀尖散热的条件，提高耐久度，后来我们又改了一下负倒棱的宽度，重新计算了主切刃前角的角度.....”

　　范海杰停下车床，拿起另一把车刀，指着上面的过度刃，以及主切刃前角解释起来。

　　陈秉军现在不想听范海杰说什么原理、角度，只想摸摸这根光滑铮亮的轧辊。

　　他呲牙咧嘴地凑到车床跟前，喃喃道：“这光洁度能有6了吧，太、太特么不错了！”

　　“段长，这把刀行吧，我师傅熬了两天！”

　　崔冠文在旁边加了一句话，既是帮范海杰表功，也是替自己邀功。

　　“没事。”范海杰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抠在肉里，平稳着胸膛里的那股子升腾的热气。

　　“行，太特么行了。我这就去和主任说去，你们马上把角度图都给我弄出来！”

　　陈秉军感觉着轧辊上的温度已经从手心暖到了心里，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掌，边跑边说：“对了，我得把江胜平喊过来，哈哈，让他个狗日的好好瞧瞧这把刀！”

　　崔冠文看着陈秉军差点撞上一个工友，连忙提醒：“您慢点，段长！”

　　“江胜平啊！”邱东来的右手在左手的手心捶了一下，高兴地看向自己的师傅。

　　“嗯！”范海杰点了下头，心里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江胜平是法兰车间的车工段的段长，七级车工，为人倨傲，是整个轧钢厂车工的最高战力，所有车工仰望的存在。

　　陈秉军要找江胜平，不是报喜，而是去找场子，炫耀去了。

　　之前江胜平没少挖苦机修车间的车工组，还说金加工工段的车工组都是修金箍辘棒的。

　　为此，陈秉军的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终于能出了。

　　此时他恨不得一个筋斗蹦到江胜平的跟前，把车刀甩在对方脸上，叉着腰大笑三声。

　　“吃饭、吃饭！”崔冠文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连连端起了饭盆。

　　可是，当饭都送到嘴边了，他却放下饭盆，转身跑出了机修车间。

　　“师哥，三师哥是不是还没好利索啊！”戴玉恒把饭盆放到桌子上，小声问道。

　　邱东来也有点纳闷，点着一根烟，猜测道：“不会是坏肚子了吧！”

　　崔冠文一路狂奔，冲进了东区食堂的后厨，对着炊事员问道：“张师傅，我是机修车间的崔冠文，我的肉呢！”

　　张师傅拎着一把板锹做成的饭铲子，站在灶台旁边，攉弄着锅里的羊骨头，听完嘿嘿笑道：“哪块？里脊在你后背上呢，后丘在你屁股上呢！”

　　“哈哈哈！”几个打杂的妇女，大声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笑着从柜子里拎出四条羊肉，递给了崔冠文。

　　“姐，您人真好！”崔冠文接过羊肉，指桑骂槐地点头道谢。

　　“瞧这孩子说的，姐，哈哈哈！”好心大姐两只手叉着腰，笑成了开花的仙人掌。

　　崔冠文跟着打了个哈哈，又管好心大姐要了点草绳，把四块羊肉重新系了一下。

　　羊肉散发着不是特别好闻的膻味，刀口处还往外渗着血水。

　　崔冠文拎着肉回到车间，把肉给师父和两个师兄弟一人分了一块，特意把一块肉多筋少的肉给了师傅。

　　车间里的人已经知道施工队送羊的事了，也知道是承崔冠文几人的情，但是看着范海杰师徒四人每人得了一大块肉，要说不妒忌那肯定是假的。

　　邱东来和戴玉恒可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眉飞色舞地把肉扣在饭盆里，塞进了衣柜。

　　范海杰拎着羊肉，有心让徒弟去家里热闹一下，但是自家的条件实在不适合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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