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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江红卫的糖尿病足

开诊所的外科医生 渝州刀客 2284 2024-11-12 10:15

  江红卫70多岁,新中国同龄人,重庆特钢厂工人退休,喜欢喝酒抽烟,吃肉吃甜食,属于血糖、血脂、血压高的“三高”人群,身患糖尿病、高血压20+年,目前血糖控制不佳,空腹血糖10+mmol/L.,餐后血糖往往达到30+mmol/L,他因为性格倔强,早早和老婆离婚,唯一儿子也闯广东,在深圳安家,他和儿子性格不合,故而一直住在重庆特钢厂家属区,后特钢厂破产搬迁,土地收归国有开发房地产,他在我们小区买了一个小户型,一个人居住,自由自在。

  我与他认识是诊所刚开业不久,他瘸着腿找我看病,他艰难的脱下散发着恶臭被脓血浸透粘连右足,右足3、4、5趾头已经发黑流脓,其中4、5趾头表皮剥脱,露出黄白色骨头。他一声没吭的坐下,将一包厚厚的新旧不一的检查报告递给我,我仔细翻阅他报告,最近一次是1月前东华医院的出院报告,确诊为高血压、冠心病、动脉硬化、糖尿病,其中糖尿病足伴有感染。我告诉他一方面要控制血压、血糖,一方面要抗感染加每日伤口换药。他同意我治疗方案,便每日在我诊所检查血压、血糖,输抗生素+伤口换药,他伤口换药是我亲自操作,小程护士协助,我已经去除坏死皮瓣,用抗生素纱布覆盖创面,每次换药都需要刮去腐肉,待新肉芽组织长出来后,通过周围正常皮肤爬行替代,必要时植皮。我每次换药,他都不愿打麻药,局麻是很安全的,他坚持不打。通过10+天换药,血糖、血压控制良好,伤口创面稳定,渗液减少,肉芽组织生长良好,情况再好转,他的心情也较好,常常和我吹牛。

  老江祖籍山西,父母49年进城,出生在重庆,父亲文盲出生,却善于学习,在部队就达到小学文化,进城后被送到西南大学学习一年,变成知识分子,分配到重庆特钢厂担任政工干部,却对特种钢材感兴趣,加班加点学习请教,1955年变成专家人才,真正又红又专,老江记忆起父亲,总是感慨老人家好学勤奋、勤俭节约的精神。江红卫本名不叫江红卫,他父亲起名江建设,本意是学好本领建设国家,谁知老江天性好动,上树抓鸟下河捕鱼,1966年正好读高一老江摆脱家束缚,1968年下乡云南,靠近勐拉,见过枪炮死尸,带着成为切-瓦格拉解放缅甸民众革命浪漫主义情怀,一步就夸过边界,参加缅共东北军区303部队,参加拔波山伏击战、滚弄战役等大小20多场战斗,74年一次战斗将右手中指、无名指、小指打断并伴有多处骨折,缅共将其送回云南养伤,期间联系上父亲,得知已经父亲恢复工作,伤愈后招工返回特钢厂,父子相见大哭一场。老江曾经沧海难为水,6年革命生涯让他在难以成为一名老老实实钢铁工人,80年代娶妻生子,却拴不住老江的心,下广东,闯海南,没有完成原始积累,却落得妻离子散,最后一身病痛回到特钢厂提前退休。

  上述都是老江给我吹的牛,我也不知真假,但病情稳定后不久,发现伤口愈合缓慢,小陈告诉我老江血糖一直不稳定,时常波动于20左右,我知道老江没有严格控糖,在我再三追问下,老江承认病情稳定后又开始抽烟喝酒,大吃大喝。我生气问他,老江,作为一名老战士,你应该知道潜伏期间烟不抽、水不喝、饭不吃的战地纪律,你到底是不是一名布尔什维克,老江被我将得满脸通红,憋了很久,憋出了一句话:早他妈被资本主义腐朽掉了。

  老江足底坏疽没有扩散,但伤口生长良好,肉芽饱满,我建议他到医院去植皮,2周之后,老江却缺一瘸一拐走回来,高兴对我说,医院医生建议他截趾,这样简单、方便,避免植皮区可能不愈合需要再次植皮可能,也不影响其生活,老江欣然同意。老江伤口恢复好,又回到抽烟喝酒,大吃大喝状态。

  小区保安平均年龄在50-66之间,大部分是特钢厂子弟或下岗职工,其中保安老A就对老江极其熟悉,特别是老江在特钢厂上班期间。那时老A才10多岁,才在上小学,当时老A学校经常停课。老A就和一帮特钢厂子弟跑到厂里耍,老江负责看守的库房前面有一大块空地,老A他们经常在这里踢球、打闹玩耍,老江平时得闲也参加他们踢球,还指挥老A摆各种阵型。经常有姑娘来找老江聊天,老江是厂里领导子弟,又是正编工人,很得姑娘们喜欢,这时老江就将老A他们支开,老江脑子灵活却不愿意进修读书,空闲时不是倒卖废钢就是倒卖空调,在厂里也是混日子,92年就停薪留职去闯广东去了。

  又过一段时间,老A突然一天神神秘秘跑进诊所,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然后心有余悸说道:老江在屋里死了10多天,尸体腐烂发臭了,隔壁邻居闻见臭味让物管保安打开老江门,发现老江倒在卫生间门口,蛆虫爬满他的面部,面部肉已经腐烂,据派出所民警说人已经死亡10多天。已经通知老江儿子回来处理后事,老江尸体当天就火化。

  又过一段时间,我在老江儿子小江到诊所来找我,一番找烟让茶,小江直入主题,表示感谢对于老江前一段时间照顾,我到感到意外小江怎么怎么清楚老江在诊所治疗的事情,小江表示老江有记日记习惯。谈着谈着,就谈到老江广漂岁月,小江记忆犹新,老江下95年带着一家人去海南岛炒房,97年金融危机一败涂地,老江一贫如洗,在三亚开摩托载客,老婆和别人跑了,留下小江,老江白天打工,晚上还打工,一面供小江读书,一面再次创业,在三亚开川菜大排档,大红辣椒炒过期海鲜,积累一些资金后刚逢中国加入WTO,在深圳开了一家电子加工厂,其实就是讲国外二手手机回收回来后拆除原件,卖给国内手机厂家重新组装,红红火火几年,给小江在深圳买房娶妻,后经济危机加疫情打击,工厂倒亏几十万,老江和儿媳处不好,性格倔强,便独自回重庆生活。小江说完,不由得叹道:老汉这一辈子,不服输,最终也是一捧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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